剑术和旁的课程不同,剑嘛,最看天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有弟子百年悟道成为剑修,也就有弟子修过百年才堪堪入门……更何况元长老心中自有一套合格弟子的准则,差一毫厘都不肯防水,据说他门下曾有位学长,三百年都没从他手底下毕业,最后终于精神崩溃,回乡种地去了。
但也有不害怕的时候……就比如每届结业礼上,能参加结业礼的弟子都已考核结束,各夫子长老在那时也是最亲善的时候。
元长老也是如此,在结业礼上,他甚至会同众弟子们一起饮酒。
不过他是个酒蒙子,喝不了几口便醉了,而后便会开始说些有的没的的旧事。
众弟子都是被他平日里欺压得狠的,当时便一起商议,想了个损招,联合将元长老灌醉套话,还专门录了留影石,目的是为了论证元长老那得意门生是假的。
念虚宗那么百年才出一个宴君安,宴君安的剑术当年又是由悟道子领入的门,元长老却偏说自己教的徒弟比剑尊还好——谁能信啊?
元长老如他们所料那般喝了几盅,果然就醉了,他伏在案上,又开始念叨起他那个宝贝学生:“我有个学生,性子懒散得很,成天逃课,弄得各个夫子满院子地追,唯独一条——每逢学剑的时候,她总是特别认真。”
“认真,还有天赋,天生就是个学剑的好苗子。”长老眉宇间的皱纹动了动,像是极得意,“磐山逸那个剑法,我只教了一遍,她就会了。她明明不是我的亲传弟子,我却忍不住都教完了。”
“她笑嘻嘻拿了我的剑谱要叫我师父,我说省了,以后出门犯了错别把老夫供出来就行了。”长老又喝了一口酒,喟叹一声,“没想到这丫头,都到了那个时候了,硬是一声不吭,非要与我们撇清关系,可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还需要她来护着?”
丫头……是女修!
众弟子更来了兴趣,纷纷询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长老喃喃念着,却没有再开口,甚至眼角落下一滴清泪来。众弟子面面相觑,不敢再录了。
那个留影石被掌门发现,勒令没收,涉事弟子们被连着罚了半年的俸,这件事也就渐渐被他们遗忘了。
现在他们才终于意识到,当年元长老说的,可能并不是编出来的胡话。
是了,楚阑舟当年……也是念虚宗的弟子啊。
楚阑舟终于看清了那一点能刺破的契机,她微微展颜,抬起手。
众人屏息凝神,凝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个内阁夫子挂在嘴边喝醉了都要念叨的得意门生,那个哪怕堕了魔都要被剑痴夸赞一句的剑修,那个还在念虚宗念书就搅得整个修真界不得安宁的小小弟子。
百年之后,她重新执剑,站在众人面前,依旧是当年那个……
惊才绝艳的天才。
众人看着楚阑舟划破指尖,鲜血滴落之时,煞气被血液牵引,想要上前,缭绕住她的指尖。
煞气天生便会被修者的血肉吸引,他们犹如蝗虫一般蚕食着那些仙者的躯壳,所过之处,所有生灵皆化为一滩脓水。修者憎恶它们,畏惧它们,却对它们无可奈何。
但它们今日注定是等不到血食了。
煞气蔓延的速度极快,但楚阑舟的动作更快,她抬手,拔剑,对着煞气信手凌空一撇。
动作不大,但……
轰隆隆!!
煞气组成的帷幕被她一剑斩开。
一连串爆破轰鸣声接连响起,煞气与赤色剑意翻滚纠缠着碰撞出阵阵激流,道道魔气纠缠而上,被煞气打散,却又复生,一次次直到消弭于无形。
楚阑舟淡漠立于岸前,任凭脚下的煞气翻滚叫嚣,丝丝缕缕煞气的红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整个人都美得惊心动魄。
这是极致的危险与暴力,冲击着人们的认知和感官,不由自主便会被她摄去心神。
——剑,终。
——局,解。
“好!!!”众弟子眼中全是楚阑舟刚刚斩出的那一剑,他们自己就是剑修,自然清楚这一剑中蕴含的底蕴和道义有多深厚,忍不住连连叫好起来。
百年前,宴君安斩出惊天一剑成就剑尊之名,他们虽然没能有幸目睹那一剑的模样,但料想楚阑舟这一剑的英姿,与当年宴君安应当是相同的。
震天撼地,摧山搅海——
只凭一把剑。
哪怕是剑尊本人上前怕是也无法做得更好了。
众弟子看着被楚阑舟的剑气震荡开的煞气,还有几乎快要削平的山脉,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