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阑舟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冷气。
宴君安的声音凉飕飕地传来:“我还以为你不疼。”
谎话被识破了。
楚阑舟悻悻然闭上了嘴。
宴君安紧绷着一张脸,盯着楚阑舟的脖子上的刀伤看。
公孙宏邈的剑太钝了。
一刀切不断楚阑舟的脖颈,想要切开得再来一刀。也正因为如此,那伤口层层叠叠,狰狞地外翻着,楚阑舟割了一刀又一刀,切断了皮肉,血管,筋脉,直到生生露出白骨。
这样的伤口放在任何一个修士或者凡人身上早该死了,但因为楚阑舟是魔尊,所以还能苟活。
可若是那刀再深一寸呢?
头颅坠地,哪怕楚阑舟是魔尊也只有死路一条。
宴君安一言不发,长长的睫羽遮掩住瞳眸。
……
宴君安的膝头格外舒适,楚阑舟今日流了许多血,精神一直紧绷着才没有展露疲态,如今到了安全静谧的环境之中,身心放松下来,刚刚死撑起的精神力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楚阑舟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可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楚阑舟感觉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自颈侧滑落,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犹如羽毛般轻柔,却将楚阑舟的睡意尽数驱散,她差点没忍住坐起身。
她敢保证这绝对不是自己的血。
那是什么?
楚阑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想要立刻确认宴君安的情况,但宴君安似乎是有意不让她看见自己如今的表情,垂下来的长发遮蔽了楚阑舟的视线。
宴君安……
哭了吗?
这种话自然不好问出口。
楚阑舟心里跟有蚂蚁在爬似的,可偏偏又不好开口,想离开又被死死按着上药,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当时那公孙宏邈来了,我说他既然是个知晓天理的方士,不如猜猜我今日喝的是什么茶,你猜发生了什么?”
反正归根结底都是公孙宏邈的错,骂他就是了。
宴君安不回答,楚阑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摇晃着脑袋说不用猜,乾明派待客的茶只有一种,颇为名贵……额……是什么来着?”
宴君安闷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湄潭俊。”
“啊,是这个。”眼看宴君安的态度有所软化,楚阑舟笑得眉眼弯弯,“我说猜错了,他就开始掐诀,然后轮着猜了十来个都没猜中,你不知道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楚阑舟笑得放肆,眼看伤口又要裂开,宴君安皱着眉,眼疾手快按住了她,没让楚阑舟再乱折腾,低声道:“公孙宏邈虽然明面上与公孙世家斩断了关系,但私下未必会真的断开联系。”
成天叫嚷着要灭世的疯子,自然没有家族能够容得下他。
宴君安沉默片刻后接着道:“血缘羁绊很难斩断……不管他秉持什么思想,终究只是公孙家族和巫家内部的事。”
这件事情楚阑舟自然也知晓,不管是巫家氏族间顺应天命,巫辰救世,还是公孙宏邈灭世,都只是巫家在听到神谕后分裂出来的思想流派。
这到底是术士之间的思想争斗,如果旁人想牵涉其中,极有可能惹火烧身。
不过楚阑舟冒险惯了,倒也不害怕这个。
她今日心情极佳,侧过头,蹭了蹭宴君安的手心。
宴君安的手僵在了原地,却没有移开。
今日楚阑舟对上了冷脸的宴君安,她却觉得开心。
重逢之时的宴君安实在太过怪异,如今楚阑舟与他相谈,倒是找回了一点当年的影子。
二人对月畅谈,抱着共同的期许,分析时局,商讨谋划的样子。
楚阑舟缓缓闭上眼。
昏昏沉沉间,楚阑舟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发顶。
“阑舟,如果你想离开的话,也带我走,好吗?”
……
楚阑舟一觉醒来,并未看到宴君安。
身边的衾被早已没了温度,看来宴君安早已离开很久。
楚阑舟睁开眼睛想了想,灵力化水,于搬空中凝结成了一道水镜。
镜中的少女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皮肤白皙,完全没有昨日的恐怖模样。
魔尊的恢复能力惊人,如今楚阑舟脖子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然好全,创口像是被什么人细细清理过,并没有什么血痂残留。
楚阑舟尚在琢磨今日是要变成猫咪游荡乾明派还是变回人身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之时,房门却被敲响。
玉迎蹊的声音响在门外,有些急切:“无相阁,隐元居士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