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悠悠走到公孙宏邈身前,从公孙宏邈的身上抽出了一把剑。
说公孙宏邈剑术不行都是抬举,公孙宏邈是压根不会用剑,不过文人爱攀附风雅,都会在腰间别一把剑作为装饰。
公孙宏邈身为乾明派有名望的师叔,装饰用的佩剑都是一把好剑。
用的是上乘的玄铁打造而成,为了减轻重量,还在其中打了几个凹槽,可惜没有开刃。
不过也不影响楚阑舟用它杀人。
公孙宏邈脖子上抵着自己的剑,双眸微微睁大,看上去有些不解:“世子这是何意?”
楚阑舟慢条斯理,从语气中完全听不出她又什么杀意,看上去就像是因为纯粹好奇才有所疑问一样:“先生,我只是有些疑惑,先生怎么看我?”
公孙宏邈思索片刻,对答如流:“世子,爱憎分明,晓勇善战,颇有楚家遗风。”
如何评判楚阑舟。
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哪怕是楚阑舟这样罪恶滔天的大魔头其实也有不少追随者。
毕竟抛开情绪化的东西,单纯结合背景分析楚阑舟的行为,楚阑舟这一生,也不乏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楚阑舟走入世人眼中的时间太短。
堕落成魔,屠遍世家,犯下累累杀业,几年之后于汴州伏诛。
而后才有人知道,原来那魔头在堕魔之前还是剑阁的小弟子,天资卓绝前途无量。
这段历史虽如流星般短暂,却依旧可以分析出不少东西,恨楚阑舟的人会说她刚愎自负,弑杀任性,喜爱楚阑舟之人,尤其是知晓当年真相的人对她的看法或许就同公孙宏邈一般,认为她是在替楚家报仇,侠肝义胆,恩怨分明。
而且孤身一人单挑整个上五家,也算得上有勇有谋。
可楚阑舟自己却不这样想。
楚阑舟还记得初入魔的时候。
那是百年之前,楚阑舟只记得当年下了好大一场雨,宴君安一人一剑,追完了大半悯川,才找到了楚阑舟藏身的那一座破庙。
楚家还剩下楚阑舟这一根独苗苗,楚阑舟虽然入了魔,却也还是个刚晋升的魔尊,修为很不稳,每天东躲西藏躲着世家追杀,却没想到世家躲掉了,宴君安却没有。
大雨淅淅沥沥,楚阑舟知晓身后之人是宴君安,却不敢回头,她坐在庙宇前,凝视着那一尊泥塑神像。
神像表情悲悯,目光望向世人。
可惜神像不会动,哪怕会动也不可能渡她这个小魔头。
楚阑舟调理着翻涌的魔气,面色发白,坐在莆团上摇摇欲坠。
已经足够狼狈了。
在心上人面前。
楚阑舟死死咬着牙,哪怕疼得要死也要莽足了劲死撑,就是不想在宴君安面前露出颓势。
但这伪装不过是纸老虎,宴君安只消一走近便能察觉出楚阑舟如今的不同之处。
察觉楚阑舟修为被废,察觉楚阑舟堕落成魔,亲手断送了自己的仙途。
可他没有。
宴君安生怕她化作蝴蝶飞走似的,甚至没敢进庙,而是站在雨中,像个水鬼。
“我在念虚宗寻不到你,师父说你下山了……阑舟,你同我回去。”
两人僵持了好半晌,还是宴君安开了口。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仔细去听,还能听出声音中有几分颤抖。
楚阑舟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我回不去了。”
宴君安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里的颤抖再也掩饰不住:“为何不能回去?你出宗门不是大事,我去劝劝师父,相信我好不好,你能回去的……阑舟……”
宴君安在念虚宗这几年,从来都是克己守礼,从未有一天像今日这般失态过。
楚阑舟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弟子堂了对不对?”
“那你应该看到了,我已被念虚宗除名。”楚阑舟小声道,“我和悟道子的拜师契约已经毁了。”
只有拥有拜师契才能算是天地承认的师徒关系,这种契约,天地只会承认一次。契约被毁是极其严重的惩罚,想要再连,基本上没有希望。
宴君安后退一步,脸色更白,但还是道:“总会有办法的,阑舟,念虚宗还有其他峰,不去剑阁你还能去其他地方。”
楚阑舟又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你回去吧。”
宴君安好不容易才找到楚阑舟,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他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思考着要不要进去,却听到脚边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楚阑舟丢了一个包裹给他。
宴君安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盏命灯,灯还点着,被这样乱扔里面的灯油居然没有溢出,还亮着莹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