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道:“男的女的,不碍事的。既然来了,自然看过便算。”
陆耀带她往里走,想着之前在司礼监见过方维,方维只说她在家管一些煮饭洒扫的杂事,心中十分怀疑,只是现下死马当做活马医,也顾不得这许多。见蒋百户在门口守着,便道:“这位卢姑娘来给他瞧病,你只管按她说的办吧。”
蒋百户见蒋济仁没来,心中焦急,又不敢问,只得答应了,带卢玉贞进房。房中空无一物,中间只有用砖头垫起来的一块厚木头板子,上面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躺在上头。
陆耀黑了脸,“叫你们找间干净的屋子,就找到仵作这里来了。”
蒋百户连忙躬身回道:“陆大人,卑职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上头牢房又不行,别的也没有空地方。”
陆耀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见程若愚周身不着一丝,低声道:“要不拿块布先给他盖上。”
卢玉贞道:“不用了大人,这样看的清楚些。”
陆耀和蒋百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办案无数,经过无数场面的人,也觉得稀罕。卢玉贞上前仔细看,是个男人,一股腥臭的味道,周身浮肿,皮肤发黑,浑身上下遍布血瘀和瘢痕,四肢上又有无数抓痕,条条见血。小腿断了骨头,断茬周围有黑色腐肉,里面已经生了蛆虫。
她提起男人的一只手,见指甲缝已经开裂了,里都是新鲜的血迹,又伸手去探脉搏,脉象极弱,细若游丝。触手温度极高,嘴唇发白,正发着高热。
卢玉贞回过头来道:“陆大人,借一步说话。”
蒋百户知趣地退了出去,留下陆耀和卢玉贞两个人在里面。陆耀道:“有什么事请讲。”
卢玉贞抬头问道:“这人要是救不活了,会连累我家大人吗?”
陆耀没料到她这样问,愣了一下便回答:“不会。”
卢玉贞点点头,陆耀看她估计是没什么办法了,心也沉了下来,低声道:“你可以现在走,后门有马车。”
卢玉贞却道:“我是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只能一个一个试了。若试完了他还是死了,我也心安了。”
陆耀叹了口气道:“尽管试,要什么只管说。”
卢玉贞道:“还请百户大人进来。”
蒋百户进来了,卢玉贞便问从何时发病。蒋百户道:“前日早上把他弄出来上了些伤药,下午就没吃饭,晚上也没管他,昨天早上就看见他在里面滚着乱蹭,想是发痒,自己各处抓,抓的一条条的。后来就热起来了,也不说话,请了几个郎中,都不敢治。”
卢玉贞举着男人的两只手又看了一会,道:“请蒋百户帮我找些东西把他手脚捆上。”
蒋百户答应着,不一会抱了一堆手铐脚镣过来,陆耀看得都笑了,喝道:“找些布条子来。”
卢玉贞又道:“弄些烧酒来,再弄些手巾。”看蒋百户不解,又道:“那种大桶的烧酒,街面上最便宜的。”
不一会儿,东西都搬了过来,卢玉贞用布条子把男人的手脚捆了,用毛巾沾了烧酒,给他在胸口用力擦。擦完胸口,又擦四肢。
陆耀与蒋百户看得直摇头,他们也知道是江湖上退热的法子,心下觉得不过如此,陆耀道:“我现有公务在身,就先不陪了。姑娘只找蒋百户就是。”
蒋百户抽了两把椅子来,一把自己坐了,一把放在一边,看卢玉贞站着擦完了,又给他翻身擦后背,又在手心脚心捏来捏去。他看了一会,便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不觉过了几个时辰,蒋百户转头看外面天色蒙蒙亮了,卢玉贞还在给男人擦过来擦过去。看人还是僵直着,他便道:“姑娘,别费工夫了,擦得很干净了。”
卢玉贞停了下来,摸一摸男人的额头,还是烫得要命,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无力地闭上眼睛。
陆耀过来,看没什么起色,对着蒋百户吩咐道:“好歹先给姑娘弄点东西吃。”
蒋百户出去了,陆耀道:“算了吧,他要死了,也是命不好。便是他死了,只牵连我,不牵连你家大人的。”
卢玉贞道:“待我想想,还有什么法子。”打开带来的包袱,看着里头几样东西,又拿起装蟾酥的小瓶子,摇摇头道:“牙咬着,灌不进去。”
她闭着眼睛,拼命回想当年草屋门外,同乡们抬着人来找父亲医治的情形,在山崖上摔断了腿的,咳血的,口吐白沫的,被蛇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