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见“呜呜”的叫声,他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将门开了一条缝。四喜瑟瑟发抖地挤了进来。他小声道:“四喜,不要叫唤。”
四喜抖了抖身上的毛,将雪抖干净了,绕着他转了几个弯,又站起来向他拱着爪子。方维笑道:“是向我讨吃的还是说恭喜啊。我今天和世上最好的女人成亲了,她是我娘子了,是该恭喜。”
案上的托盘里原准备了些菜饭,卢玉贞没有胃口,只动了两三筷子,剩下的也都凉了。他伸手拿了一小块肉喂给它,它就欢快地摇着尾巴,香甜地吃着。
他低声道:“是不是鞭炮把你吓坏了。”
四喜在地上趴下了,靠着炭盆,很是舒展的样子。它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盯着他。他笑道:“你长大了好些。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四喜极轻地叫了一声。他想说什么,忽然喉咙一哽,两行眼泪直流下来,他蹲下身去,捂着脸,背部一抽一抽地动。
过了一会,他觉得不光是手心,连手背上也是湿湿的。他愕然地抬眼,原来是四喜在舔他的手,眼神有点慌。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摸摸它的头,苦笑道:“四喜你乖,你就在这里睡吧。这里暖和。”
他擦干净了眼泪,洗了洗,又上了床,将身体慢慢贴近了她。她睡得很不安稳,常常发出低低的闷哼。他知道她在忍痛,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夜无话。红烛照了整宿,第二天早上,方维睁开眼睛,就看见卢玉贞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手拿着笔在医案上写字。
他赶忙道:“娘子,怎么不叫我呢。”
卢玉贞道:“我早上觉得轻了些,见你睡得沉,就没叫。”又指一指旁边的拐杖。
方维见她脸色苍白,精神却还好,心里热乎乎的,“我就说冲喜管用,巫婆神汉也不是没道理。”
他一拉铃铛,蕙儿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伺候梳洗。等他们穿戴整齐了,方谨就端着一盘水点心上来跪倒:“干爹干娘吃新年饭。”
卢玉贞心知肚明,笑微微地拿着筷子拣了一个,咬了一口,笑道:“哎呀,怎么吃到银钱了。”
方谨笑道:“干娘今年一定否极泰来,大吉大利。”
方维点点头,笑眯眯地示意胡掌家将准备好的托盘呈上来:“都叫进来领赏吧。”
卢玉贞先将红封递给方谨和郑祥,他们接了,勉强笑着站到一边。方维见两个人脸色沉重,笑道:“昨天高公公说带你们去北安门外的河上坐冰床玩儿,你们这就去吧。”
方谨摇头道:“不去了,等干娘好起来,咱们一家人一块去。”
卢玉贞笑道:“好孩子,你们就去玩,怕什么的。干娘也想去,只是走不开。”
方维也道:“他在冰上很有些功夫,让他教你们,去吧。”
两个人一步三回头地去了。胡掌家将小火者们和丫头们叫进来,卢玉贞就赏了他们一人两身衣服,加上红封,格外优厚。方维道:“昨日又是过年,又是成婚,喜上加喜。等夫人身体好了,还有重赏。”
众人欢喜地磕了头。
胡掌家低声道:“督公,门房那边,有些大小官员和公公们送来的贺礼,贺督公夫人新婚大喜,堆了一大堆。请督公示下。”
他将一沓子大红的礼单呈上来,方维笑道:“这帮人鼻子倒灵,闻着味儿就来了。”拿眼睛瞟了一眼,“算了,跟他们好声好气地说明白,夫人要祈福,什么礼都不收,让他们有这个心,就捐去做功德吧。你将昨日唐掌柜送来的喜饼给他们派了。”
他在礼单里翻了翻,“陆都督送了两盆暖房养的梅花,这个留下,摆在夫人跟前。”
胡掌家答应着走了。方维笑道:“娘子,手头有些东西要批,我去趟书房。”
她就笑了:“去吧。”又回头叫胡大嫂:“玉兰找过来,素梅也带来。蕙儿你也留下。”
不一会儿,她们都来了。卢玉贞让蕙儿开了首饰匣子,微笑道:“你们都是我跟前的人,格外辛苦。这些首饰,我选了几件好的,你们拿着傍身。”
她拿了几支金钗,给她们一人一枝,又递给素梅一对湖笔:“新年好好读书,一定要上进。”
素梅一脸懵懂,将眼睛睁的很大,胡大嫂道:“水洼,快磕头。”
素梅小声道:“谢谢姑姑。”
胡大嫂笑着推一推她:“傻孩子,怎么还叫姑姑,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