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吸了几口气,只觉得浑身酸痛,再也提不起精神。她思来想去,还是提灯去了药房,见只剩了三根人参,犹豫了一下,取了一根品相最好的,切碎了煮熟一点点吃下去,又将参汤留着。
她想了想,觉得杨安顺这里不能离人,又去楼上将平日读的医书都抱下来,挑着灯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长夜漫漫,她读得眼睛都花了,又不时起身瞧瞧杨安顺。到了后半夜,忽然他头上开始冒了汗,热也退了下去。她略微放了心,又给他喂参汤。
杨安顺醒了过来的时候,天正是微微亮。晨光中,卢玉贞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打瞌睡。他迷糊中掀开被子,脸就涨的通红,连忙伸手去拿床边的里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直直地坐了起来,卢玉贞被他惊醒了,叫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有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卢大夫,你昨天捡到什么东西没有?”
她愣了一下神,“没有啊。”
杨安顺叹道:“我还以为活不成了呢。卢大夫,你又救了我一回。”
她见他的声音虽然有点哑,语调已经正常了,险些以为昨晚就是一场梦。见他要穿衣服,微笑道:“我先出去。”
过了一会,杨安顺穿戴整齐出来,头发梳成一个利索的髻子,笑道:“死而复生,感觉真是太好了。”
卢玉贞叹道:“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一心想去南边,你不会突然染了病,险些把你折在里面。”
他却很认真地说道:“我并不后悔。”
她见他嘴唇仍是青紫的,笑道:“你还是躺着休息吧。我算是把这病想清楚了,也知道为什么惠民药局的药汤不管用了。”
忽然从外头传来蒋夫人的声音:“想清楚什么了?”
蒋夫人走了进来,比划着说道:“我在地藏胡同那里呆了一天,好多人说,都没有出过门,不知道那里得上的怪病。自从官府发了清洁饮食的公告,他们就用水洗了厨房案板,瓜果菜类也都是洗过的。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出在……”
她看杨安顺一脸病相,吓了一跳。卢玉贞道:“莫非是西瓜?莲花河里的水有毒,所以生出来的瓜果菜类也带了毒,这也说得通。”
她想了想,又说道:“安顺昨天得了疫病,还好救过来了。这病根是洪水里冲下来的牲畜麦子,可是……安顺也没有吃过什么瓜果啊?”
杨安顺忽然道:“那口井,是井里的水不干净。我吃饭前用水洗过手的,你记不记得?”
蒋夫人也点头:“我也觉得是。只怕莲花河里的水通着井水,那一片的水都不能喝了。”
她恍然大悟,连忙叫道:“师娘,咱们快去惠民药局,告诉他们,将那几口井封了。”
惠民药局内,京城名医齐聚一堂,皆是愁眉不展。蒋夫人将图画打开,给众人看了看针扎的痕迹。刘院判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封了井水,如何使得?就算你标出来的这些地方,也有数万人,一日不饮,便会渴死。”
余庆堂的黄大夫道:“《千金方》里也曾提过,屠苏酒以十二月晦日日中悬沉井中。屠苏酒的方子是现成的,倒不如用布囊包住药物,置于井中,大概有避除疫疬之效。”
他说的入情入理,刘院判点头道:“那就这样办。”
卢玉贞见刘院判松了口,又试探着说道:“院判大人,我们铺子的二掌柜得了疫病,已经治的差不多了。我想着是不是可以商榷一下药方的事。”
她将发病的过程讲了,又道:“私以为这是霍乱,并非伤寒。此病邪在脾胃,故而上吐下泻。滞因于寒,所以非温热之剂不能调。”
回春堂的谈大夫皱着眉头道:“如今是盛夏,热毒多发,怎么又是寒症呢?”
刘院判也道:“病人有痉挛转筋的症状,这是血热的明证。”
卢玉贞道:“病人大吐大泻之后才有痉挛,怕是失水过多,宗筋失养。这正是寒症,不是热症。”
一众大夫面面相觑,刘院判道:“既然如此,用五苓散,也算对症。”
卢玉贞摇头道:“五苓散我开过,喂下去病人很快就吐出来了。”
刘院判脸色沉下来,摆摆手道:“那你说,用什么方子。”
卢玉贞道:“如今病人太多,我思量着最好有个方子,有病治病,无病防病,用药又要廉价易得。”
众人听了,都苦笑起来:“哪里有这样的神药。”
刘院判道:“你不必卖关子,这里都是大夫,有话直说。”
卢玉贞道:“我夜读医书,里头有个方子,也算是名方,我思量着十分对症。这便是苏东坡辑录的圣散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