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镇忽然上前跪下道:“皇后娘娘,这位蒋大夫毕竟年轻,才二十几岁,又是得了父亲庇佑才进的太医院。臣素日听人议论,说这位大夫用药剑走偏锋,不是平和中正的路子。如今圣上昏厥未醒,兹事体大,用药不可有半点差错。臣以为,蒋院使沉稳老练,用药稳重,堪当大任。”
方维听了,心里忽然一动,便不说话。陆耀还想说两句,忽然有人回禀:“太医院四位太医到了。”
蒋院使领着三个人进来叩头。方皇后摆摆手道:“起来吧,不必多说,你们先去诊脉看看。”
蒋院使带着人走到床前,见皇帝脸色青黑,两眼上翻,不能转动。胸前的寝衣上,已经洇出了一大片血迹。脖子中间是一道紫黑色的淤痕,又有暗红色的手指印,极为明显。他吃了一惊,伸手去搭脉,细微得几乎找不到。
他内心惊骇无以复杂,连忙跪下道:“臣……”
皇后道:“怎样?”
蒋院使心中惊涛骇浪一般,只能咬牙道:“臣尽心竭力。”
他招手叫了王有庆过来,让他帮手将皇帝的寝衣慢慢除下,见胸前有一处较深的刺伤,血肉翻出。他又叫三个太医都诊过了脉,两个人微微摇头,蒋济仁却咬着嘴唇不言语。
方皇后见他们沉吟不答,心中一片阴云翻涌上来,拍案大怒:“太医院好啊,太好了,素日昧于调护,临事遂至仓皇,圣上若是不虞,蒋院使,还有你们……你们都不要想着活着出去,一起陪葬便是。”
方维听得心里打了个突,蒋院使带着三个太医齐齐跪下,叩头不停,只将额头都磕出血来,又道:“老臣有罪。”
当下室内寂静无声,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言语。忽然蒋济仁开口道:“皇后娘娘,臣……”
他刚一开口,蒋院使立刻回头,将他打断了:“皇后娘娘,老臣有治病良方,恳请一试。”
皇后皱着眉头道:“一试?圣上千金贵体,是给你试的吗?”
蒋院使趋前一步,沉声道:“上天庇佑,胸前伤口仅损伤了皮肉,未伤脏腑。只是圣上厥阴风痰闭阻,实难下药。臣也只能拼死一搏,尽忠竭力。”
陈镇道:“皇后娘娘,蒋院使此言极是。圣上的病情,耽误不得,还请娘娘决断。”
方皇后将众人扫视了一遍,只得点头道:“说的是,蒋院使用药吧。”
方维突然上前跪了下去,朗声道:“皇后娘娘,此地本是宫人居所,十分狭窄,我们都在此处站着,只怕施展不开。”
皇后道:“你说的有理。”
方维道:“臣自请在门口守着,将一应闲杂人等挡在门外,好让蒋院使专心施治。”
黄淮见了这情景,也回过味来,跪下道:“臣也告退。臣在此处,并无用处,怕妨碍了太医做事。这个小公公名叫王有庆,是圣上身边服侍的人,忠心可鉴。皇后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只让他出去传唤我等便是。”
皇后原本已经听到外面方维将妃嫔们请走,心中已有了三分满意。听黄淮这也一说,连忙道:“也是。要不是他来报讯,本宫还不知情。黄公公,到底是你想的周全。”又吩咐陆耀:“多调些人马,将这里护住。”
黄淮便告了退。陈镇心中无奈,也不得不跟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方维,吩咐道:“传令下去,搜寻淑嫔和那个姓金的女官。”
陆耀站在门前,又指派人各处巡逻。眼看各宫室的大火蔓延着,将整片天空染的通红,有人过来报:“大殿那边的一片房屋已经烧塌了,宫人中官,多有死伤。”
陆耀抱着手不置可否,叫道:“传令下去,开瓮城南门,从南沙河取水来,救火要紧。”
那人刚要走,陆耀又道:“淑嫔娘娘的住所那里,你再去探一探。见到人,就扣住。”
方维疼得已经站立不住,走到旁边角落里坐下了,眼睛望着红色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忽然郑祥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道:“干爹,我把药拿来了,我给你上一下。”
他将胳膊伸出来,外袍解了脱掉,里衣背部烧化了一片,从后颈到腰部有一长条伤痕,黑色的焦痕和着血肉,坑坑洼洼,触目惊心。
郑祥屏住呼吸,将白色的药粉轻轻倒上去。他浑身打着颤,将嘴唇咬出了血来。郑祥也流着泪,小声道:“干爹,你别怕,我再轻一点。”
他笑道:“我不怕的,你只管弄,这药撒上就好了。”
忽然他耳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服的摩擦声。声音很细微,在杂乱的脚步声中几乎听不出。方维起了疑心,面上装作不知,低着头只顾着擦汗,用余光瞥着两边的动静,只见到一角红色的衣袍在柱子后头晃了晃,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