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顺道:“我不敢贪功,这都是大掌柜的主意。她说了,你要是不光是粮食,也是安定人心,一车可不够,所以就凑了八辆车出来,下面用了些药渣麦糠塞得满满的,最上边几袋才放米面。外头看着,一点都瞧不出来。她又找了俞四娘的绣坊,连夜绣了这赈灾的大旗,弄了围子,就跟官府的差不多了。”
方维点点头:“蒋夫人很是厉害,智计百出。这一下实在是唬人得很。安顺,你冒着雨来送这一趟,也是很不容易。”
杨安顺道:“我一刻不敢耽搁,只怕你们有事。”
正说着,小媳妇出来报了一声,方维就赶紧回头进屋。杨安顺跟在后头,小声问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方维笑道:“你来,又客气什么。”
她挣扎着坐起来梳头,方维道:“不必了,安顺也不是外人。”又上前问道:“好些没有?”
她勉强笑道:“好多了。”
杨安顺走近了,皱着眉头道:“卢大夫,你脸色越发不好了。”又提了几包药放在床头:“咱们自己铺子里的魁首方,我专门带过来的,就知道有用。回头叫人熬出来,你跟方大哥都得喝。”
方维拍了拍那几包药,想了一下,又对着杨安顺道:“安顺,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将她也送回去吧。这里太寒素了,我也总有事情,怕是照顾不周全。”
她却肃然道:“大人,这一车粮食,就是个障眼法,过不了三天,又被人拆穿了怎么办?”
他就笑道:“我自有主张。侥幸过了这一关,大概就能等人上门了。你先别着急,养好了身子是最要紧的。”
杨安顺摇摇头:“方大哥,你在这里,她是不会走的。就算勉强劝回了京城,开铺子值夜,她又哪里闲得住。我就是个二掌柜,顶多劝两句。在这里好歹你们有商有量,也有好处。”
她听了这话,就带点得意地笑了。方维道:“话虽这么说,到底这不是养病的地方。”
杨安顺笑眯眯地道:“你们自己商量就好。”便出去了。
方维送他出去,又回来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亲,才开口道:“你这个身体,淋了雨,又坐在冷冰冰的泥地上,怕是进了寒气。这次耗得狠了,我心里害怕。”
她叹口气,忽然问道:“那个火铳……”
“我问了一下蒋千户,他说在雨里头早就淋透了,打不着的,我收起来了。”
她就哦了一下,“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说我使得不对。”又撩他的衣裳,“我看看你身上被打的。”
他将衣服脱了,后背跟腰上青紫成一大片。她看得心疼起来,“我给你擦点药油。”
她慢慢将药油涂上去,“我看这些人也是下了死力。”
他吸了几口气,“腰上那几块,疼的要命。有那么一二刻,我还以为把腰给踢断了。幸亏皮糙肉厚,没大有事。”又转过身来,往她额头上画了几下,“我看倒真是该给你画个王字在这里,母老虎可算养成了,我心里头得意的很。”
卢玉贞想起那个场景,有点害羞地捂住脸,“其实都没有用,那些人也不听。”
方维笑道:“怎么又害臊。你舍身相救,奋不顾身,把我都看得呆了。娶到这样的女人,祖坟都何止是冒了青烟。”
他俩正说着,门外有人报:“工部严从周严大人到了。”
她脸色忽然就变了,咬着牙不吭声。方维道:“我等的就是他。逃过一条性命,咱们就不怕了。你只别做声,就躺在这里,时不时哼哼两声就行。”
她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在脸上涂点黄粉,显得难看些。”
方维摇摇头:“你这个脸色,已经够白了,嘴唇也没血色。这笔帐以后留着慢慢算,先记在心里,顾着眼下。”
严从周走了进来,方维便请他在堂屋坐了。他挥挥手,叫贴身的小厮出去,又小声道:“听说方公公和夫人昨日被人围攻,还受了伤。”
方维道:“也没什么,只是拙荆身子弱,受了点惊吓,尚无大碍。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卢玉贞就在里屋咳了几声。严从周叹了口气,打开一个檀木盒子,方维见是一根老山参,品相极佳,知道价值不菲,迟疑道:“这……”
严从周笑道:“尊夫人原是我出面聘请的,怎能吃了那些刁民的亏。这是辽东的野山参,补气血是极好的。”
方维也不客气,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代拙荆谢过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