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往角落里瞥了一眼,见他们嘀嘀咕咕,也不理会,只微笑着给她理了一下头发,将额前的乱发撩到后面去。见她的手上被勒得青了一块,又小声道:“玉贞,我来晚了,是我的不是,让你受罪了。”
她赶紧把脸上的眼泪擦了,着急地跺脚道:“还有方谨,方谨怎么办呢,是不是也困在山上了,咱们得赶紧去找啊。”
他点点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不用急。”
他斜眼看见赵三冲这边走过来,就转过身去,笑眯眯地说道:“你看我说得妥不妥当。”
赵三也笑道:“方公公说得极是。您稍等,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他指挥着手下将病重的二十几个人尽数抬了出来,又将杨安顺带到卢玉贞面前。杨安顺见到方维和她都站在外头,大为意外,一时惊讶得话也说不出来。她见他脸上红肿,嘴角也破了,知道挨了打,也不好说什么。
方维往山下望了一眼,看大道上尘土飞扬,知道蒋千户带着人到了,笑道:“我的人在后面,要不先把重病的人往下抬。”又对着卢玉贞道:“药箱我捡到了,他们拿着,不耽误你用。”
赵三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点了下人数,又对着卢玉贞道:“大夫,你来看看这里,这人的脚都出血了,还能不能走。”
卢玉贞跟他过去,蹲下身查看。忽然有脚步声越来越响,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几十个兵士穿着铠甲直奔上来。他们齐齐地拔刀出鞘,刀尖闪着白光,亮晶晶地晃眼。
工匠们不由自主地都向后退。蒋千户站在最前头,冷着脸,将绣春刀抬了起来,对着赵三道:“赶紧将人放了。”
方维吃了一惊,刚要说什么,蒋千户便拉着他扯了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小声道:“小心暴民。马公公被我们捞上来了。”
方维心念急转,摇头道:“我看大概是误会。”赵三看着眼前的刀尖,退了一步,忽然抓起身后的卢玉贞,挡在身前,冷笑道:“暴民。果然阉狗都是阴险狡诈的东西,还好我没全信。”
蒋千户高声喝道:“我们是北镇抚司的人,放开她,饶你不死。再反抗者,格杀勿论。”
后头的工匠醒过神,都拿着榔头木棍冲了出来。赵三抽出卢玉贞头上的簪子,将尖头抵在她的脖子上,“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其实不就是一个死字。一命换一命,我早就赚了。如今再能拼一个是一个,也算没白活。”
方维往前走了两步,挡住蒋千户的刀:“你们家中也都有父母妻儿,再替他们想想。上有高堂,下有儿女,都指望着你们。可千万想清楚了,别做下傻事。”
赵三扫了一眼持刀的军士:“我们生出来就是匠籍,祖祖辈辈给朝廷干活,不过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病了死了也要认命,我偏不认。你们这些走狗,现在说得冠冕堂皇,平日里都是乌龟王八缩着不见人,今日杀了我们,也是一份功劳,就都出来了。”
他手上使了劲,一缕鲜血沿着簪子流下来。卢玉贞咬着牙不吭声,赵三道:“你想让她活命吗,放下刀,在下面备几匹马,放我们离去。”
杨安顺脸色变了,眼神恳求地望向方维。方维忽然又上前走了一步,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汉,也只敢对女人下手。你不是恨太监吗,我就是。有什么手段,只管冲着我来,别动我的女人。”
蒋千户拦了一把:“方大人,别着急……”
方维冲他摇摇头,又道:“我女人一辈子积德行善,没招惹你们,你威胁她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
他脸色苍白,神情却异常平静。众人被这无形的气势震慑了,赵三笑道:“那你有本事就过来。”
方维点头道:“很好。你要说话算话。”卢玉贞听见了,只冲着他摆手。蒋千户叹了口气道:“先把刀放下。”
赵三叫道:“你……把外头的衣裳脱了,空手过来。”
他微笑着将曳撒慢慢解了,扔在一边,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张开手道:“没带什么。”
赵三抬起下巴,示意他走过来。方维一步一步地走近,到了他身侧,仰起头。赵三将簪子转而抵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推了卢玉贞一把,她踉跄着向前奔了两步,才站稳了。
说时迟那时快,方维叫了一声“四喜,咬他。”
四喜跳了起来,一支箭似的咬住了赵三的手。他冷不防吃了这一记,整个人向后缩了一下,回身去踢它。
突然惊雷般一声巨响,卢玉贞心中一震,仓皇地回过头去,赵三胸前炸开一个黑洞洞的口子,冲天的血柱翻涌上来,喷溅到众人的一脸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