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 回过味来,低下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难为你想得起来。”
他却玩心大起,走到她身后,将辫子的梢缠在手里,弯腰在她耳边道:“我可最喜欢你这样打扮了,美得让人过目不忘。”
她往外看了看,小声笑道:“惟时,孩子在呢,正经些。”
方维笑了起来,两只手轻轻给她揉着肩膀,也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想说很难为情的话,只是那天我心里头怕极了。过了这一关,我才胆子大了一点。”
她抬眼望着他,忽然反手扣着他的手指头,脸转了一下,轻轻吻在他的手背上。一点热从手背直传上来,他弯腰下去捧着她的脸,含着她的嘴唇,温柔地交换了一个亲吻。
他只是觉得不够,又转过去,和她面对面贴的很紧,细水长流地亲着。
忽然她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去,小声道:“大人,我的医案还没写完,我怕……明天我就又忘记了。若是……你先洗一洗,我待会儿就好好服侍你。”
他就笑了,拍拍她的手道:“什么服侍,净说瞎话。你用功就是,我不该打扰你的。”
卢玉贞提笔写了两个字,他就将油灯挪了挪,笑道:“别把头发燎了。”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她默默地写着,又道:“医案只能补,不能改,都是我一时心急,写毛糙了。”
方维便也坐下了,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大宝箴》来看。过了一会,她就停了笔,忽然问道:“我今天在琉璃厂,听说皇后被废了,是不是那天……”
方维将手指在嘴唇上点了点,答道:“是的,不过这事便不要议论了。”
她叹了口气:“原来世上的事都是一样的。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娘娘,被人说不要便不要了。男子休妻,简简单单就办了。世人听说了,只说那女子不贤。”
他知道她心中有所感,只默默地听着。她又说道:“女子活着怎么这么难呢。我自个就不说了。师娘那样厉害,若是当年我师父被逼着将她休了,也回不去娘家,可不是死路一条。”
他柔声安慰道:“玉贞,你就不要多想了。这都是命。也有富贵命,出身好,嫁得好,儿女孝顺,一生顺遂的。”
她摇摇头道:“大人,那个太难了。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也各有难处,总要忍了这个忍那个。前半辈子靠娘家,后半辈子靠夫家,一个不牢靠,也就完了。”
他说道:“我也做不了什么,只是你跟我在一起,就不需要忍。我要是不牢靠了,你也可以不要。”
她就笑起来,低头将医案收了。方维忽然问道:“玉贞,你是大夫,我正有个事想问你。”
她就愕然地问道:“什么事?是有人生病了吗?我可不能隔空断症。”
他想了想,说道:“假如有几个人,都是面黄肌瘦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你是大夫,里头有个人,特别可怜。可是你手里只有一根人参,是要给那个人都吃了,剩下的人各凭天命吗?”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犹豫了一会说道:“要是你,就全都给你吃。”
方维道:“不是我。比如……是个身世很惨的小孩子。”
她想了一阵,又小心地道:“可是这几个人都很可怜,我实在见不得他们也死了。要是人参在我手上,大概……我会煮成汤,给每个人都喝一碗,再吊上几天,说不定就有人来救呢。”
方维听了,有些意外,嗯了一声,闭着眼睛不说话。忽然他睁开眼睛,眼神中精光大盛,站起身来笑道:“就说你是小福星,你总能在想不到的地方点醒我。”
她愕然道:“怎么了?”
方维上前来,捧着她的脸轻轻亲了一下,微笑道:“我的命是真的好。”
他出门去,到了厢房,方谨已经趴着睡了。他就叫了郑祥出来问道:“蒋太后娘娘的那本《女训》,刻了版没有?”
郑祥道:“刚换了新木头,刻是刻完了,还没有上墨付印呢。”
方维想了想,说道:“你回去跟经厂掌事说一声,能不能让工匠们赶紧印出三十本来,给我送到值房去。”
郑祥道:“这也不难,他一句话的事。只是这书还没有经蒋太后娘娘审阅过,印这么多出来,总不大好。”
方维道:“这事十分要紧,你跟他说一声就是了,简单钉一下,我明天下午就得用。”
第二天下午,宫女们陆陆续续来到御药房后身的学堂里。每个人眼前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本《女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