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顺截住了她的话头,摆摆手:“卢大夫,我如今一穷二白的,想不了这事。我就是想先把咱们铺子弄好了,最好能做得比回春堂还大,我才高兴。”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低声道:“你既然没这个心,也就算了。回春堂那是人家好几辈子的基业呢,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
杨安顺笑道:“我就是有这么个志向,有志向也不犯法。”
她就笑起来,又问道:“路上的盘缠,还有干粮和水,都带够了吗?千万别在这上头省钱。”
杨安顺道:“都准备好了,够好几天的呢,你放心就是。”又回头问她:“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摇摇头:“你随机应变吧。”
杨安顺从后门走了出去,也上了车。振远镖局的冯镖师见到是她,便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她看到熟人,心里放下了一些,又嘱咐了两句,见马车走远了,自己慢慢走回来,将前后门都锁了。
铺子里空无一人,空荡得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块。她四处走了走,将窗户也关得严严的。从柜台走到后院,往常觉得狭窄的院子,因为冷清下来,显得一下子大了许多。她出神地望着一排晒干的药丸,慢慢将它们从格子上收了下来,放进盒子里。
她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安静地将过去的医案翻了出来,将错漏的地方一一订正。她正聚精会神地写着字,忽然听见楼下的敲门声。
卢玉贞下楼去开门,见方维站在门外,穿着蓝色的外袍,笑眯眯地说道:“我这回走前门,不要紧吧。”
她笑了,连忙让他进来,又回手插上门,柔声道:“惟时,你今天不是不回来吗。”
他就去洗了洗手,坐下来道:“我手头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想着今天蒋大夫他们搬走,你说不定正难受得哭呢。”
她就憋不住笑了,“大人,我哪里有那么娇弱了。我师父回家,那是大大的好事,我心里头替他念阿弥陀佛。以前这总是他的一块心病,我们都不敢提,生怕戳到他的心,惹得他难过。”
方维自己去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净了,笑道:“他人那么好,应该的。”又回身问道:“我的小东家今天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前一阵子病人太多了,又急又忙,医案做得潦草了些。我想着趁还记得住一点皮毛,慢慢补全。”
他就笑道:“正好我来了,回头我帮你做这些功课,咱们先去绸缎庄,把衣裳选了。我刚路过那一家,柜台里头挂了一套凤冠霞帔,特别神气,我领你去看。”
她听了,脸上有些为难,低头道:“大人,我是再嫁,按规矩穿不得凤冠霞帔。”
方维道:“这又是什么道理,哪里有明文说不让了。”
她就小声道:“也没有什么明文,只是大家都这么说。”
方维笑道:“管别人怎么说呢。我是娶亲,不是纳妾,总不能一台小轿抬进来就算了。这回什么都要最体面的,让别人都看看,我娶到了世上最美的姑娘。”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她却将手抽了回来,小声说道:“大人,我的衣裳,听我自己的好不好。我是妇人身体,不配的。”
方维眉头就皱起来,正色道:“玉贞,这凤冠霞帔的事,本就是讹传。按大明会典,再醮的妇人不获封诰命,所以外头以讹传讹,就都弄乱了。婚礼上新娘子的穿戴,原就是借服,也没什么配不配的。到时候我穿圆领官袍,你怎么也要压过我去。”
她见他严肃起来了,也上前握着他的手:“大人,你明白,可别人不一定明白。我怕有好事的人看见了,乱嚼舌头根子,于你有碍。别人说我美也好,丑也罢,我不在乎的。就裁一件大红缎子衣裳,配几件首饰,也就好了。”
方维笑道:“还没过门呢,不要这么替我俭省。你能嫁我,也是冒着唾沫星子,我岂能不知道。”
她就捏着他的脸笑道:“我知道你想让我体面些,又觉得我以前没穿过这个,怕有遗憾。只是人有面子里子,里子我已经得了,面子的事不必当真。咱们在缎子上多弄些花绣,一样好看。”
方维点头道:“那就你来做主吧,本来女人的这些东西,我是都不懂的,自然是以你的意思为重。”
她就笑眯眯地点了头,又小声说:“其实讲究人家的女子,都是自己绣嫁衣的。我在针线上本就很有限,绣花更是不行了,惭愧惭愧。”
方维笑出声来,忽然伸手抱着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道:“我的玉贞人又聪明,医术又好,又会做药丸,做饭也好吃,腌菜都比别人强些,还要怎么好呢,真的三头六臂,那就是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