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坐了,又低声道:“之前您不在司礼监,我派人去了府上问安。”
黄淮将手指头在案上敲了敲,微笑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了。这个案子,前前后后办的也算实在。你们两个也辛苦了。”
陆耀笑道:“实在是我们两个愚钝不堪。”
黄淮看了看他,又看方维,笑道:“学会守拙了,去了一趟南边,到底比原来更精进了一层。”
方维躬身道:“督公谬赞,小人担不起。”
黄淮咳了一声,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方少监,你是要娶亲的人了,原该稳重些。”
方维心里一震,茶碗在手里便是一抖,连忙笑道:“我和那位姑娘的事,督公一早知道,不曾有半点欺瞒。”
黄淮笑道:“这倒是。我原提点过你,做大事者,不必以情情爱爱为重,免得无故生了软肋。如今你要摆上台面过了明路,也是好事。”又看着他正色道:“娶妻娶贤,后宅的事,自己管好了,别给人落下口实。”
方维躬身道:“督公说的极是,小人一定倍加小心。”
黄淮转过头去,看外面天阴沉沉的,滴滴答答落下雨点来,微笑道:“这雨不知道怎么了,去年春天就旱得很,今年开春又没有停过,冷飕飕的。”
方维道:“督公病体初愈,还要额外保重些才是。”
黄淮点了点头,又低声说道:“我们这些奴才们,小病小灾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以圣上的龙体为重。如今九边战事不断,山西大同一线军情紧急,圣上也是吃不下睡不着,日夜忧心。如今谁要是不能给圣上挡风遮雨,反而把自己的烦心事弄到御前去,那才是大大的不忠不孝。”
方维与陆耀两人面面相觑,又一起点头道:“督公说的是,我们记下了。”
黄淮抬起茶碗来,笑道:“你们先去吧,我也正好打个盹儿。你们几个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我看自此以后,就可以偷点懒了。”
他们两个坐在一处,聊了些闲话。刚过了午时,就有小宦官过来道:“老祖宗请陆指挥和方少监到内阁值房去。”
方维和陆耀连忙穿了杭绸雨衣,带了雨帽。小火者带着他们一路向南,过了东华门,便是文渊阁了。方维走过正殿,后面是一列东西朝向的值房,他们在廊下除了雨衣,小火者带他们进了最尽头的一间。
值房不算大,内设了一溜直达天花板的书架,分门别类放着各类文书。中间设了大理石书案,摆着文房四宝。他俩看到李孚在上首正襟危坐,陈镇在一旁笑眯眯地陪坐着,就跪下去见礼。李孚摆了摆手,便叫看座。
方维见李孚沉着脸不动,也不说话,心中忐忑,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房间里静默了一阵,李孚慢慢开口道:“今日早朝后,我已经去觐见过圣上了。”
众人屏气凝神,只听他道:“会试榜单已出。李义的事,我也清楚了。是我平日里御下不严,终成大祸。”
陈镇笑道:“李阁老日理万机,底下人的事,又知道些什么。”
陆耀也道:“李义与李荣庆私相授受,我们经过这几天的讯问,已经查实。并无牵涉到阁老本人。”
李孚铁青着脸道:“家奴犯案,我亦有失察之罪。陆指挥若需要再问些什么,直问我便是。”
陆耀陪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李义那边,后续……”
李孚冷冷地道:“依法从严处置就是。他跟了我几年,却做下这样的事来,我震惊之余,也不免痛心疾首。想是我平日不曾多加管束,这人便野了心。”
方维和陆耀便点点头。陈镇微笑道:“阁老的意思,我们已经明白了。阁老在贡院待了许久,想必也有些大事要忙,我们不便打扰,先行退下了。”
李孚点了点头道:“还请慢走。”
陈镇出了殿门,就有一群小火者抬了凳杌,请他坐了。看陈镇前呼后拥地离去,陆耀也笑道:“既然都说明白了,那我就回衙门去。”
他拱手告别,方维在雨中慢慢走了几步,忽然有个文书模样的年轻人过来,低声道:“方少监,李阁老请您再回他值房一趟。”
他吃了一惊,便跟着文书又返回去。到了值房里,李孚仍在上首坐着出身,脸色暗淡,见他进来了,勉强笑道:“请方少监坐。”
方维知道必有缘故,便低声道:“阁老,请问有什么吩咐。”
李孚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想道一声谢。我的声名,全赖你从中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