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点了点头道:“也说不准他是李孚的亲戚,来头就更大了。我看了一下礼部的底档,有他乡试的记录,还有前两次会试的记录,看着并不出挑。”
陆耀拿起这张纸来,笑道:“他的户籍写明是广西李氏,李孚是浙江人,似乎差的远了些。除非……有冒籍。”
方维道:“冒籍也可能。不过冒籍的人,多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这人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来头,祖父父亲皆是白身。是否冒籍,等他从会试考场出来,一问便知。”
陆耀点头道:“这个也不难查。”
方维沉吟了一会,又笑道:“李义这两天怕不怕?”
陆耀笑出声来,“自然是怕的要命,我可没打没骂,就是找了个没窗户的牢房给他住了。那里又阴又冷,又没被褥,得滚在稻草里头睡觉,他哪里住的惯,看着整个人都蔫下去了。”
方维微笑道:“知道怕就好。我总觉得他这个人,有贪心却无胆色,不像是敢漏会试考题的。你要是说他从外头商铺里头捞些油水,收些孝敬钱,我倒是信,这样杀头抄家的罪名,我是不信的。”
陆耀摇摇头道:“人也有百种,不能一概而论,我办案子久了,也见得多,老实人发作起来也够人喝一壶的。说不定他哪天喝多了酒,胆子大起来,脑子一热,就顾不上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若是李孚有心把题目透出去,他自然也是要听主子的话。”
方维笑道:“这都是猜测罢了。眼下李荣庆还在会试考场里头,咱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倒也有趣。”
陆耀拿着方维写的几张纸,来回看了一会,又盯着方维笑道:“我这两天也看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想让李义有罪还是没罪,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方维被问得愣了一下,笑道:“他干了错事,便是有罪。”
陆耀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看着他只是笑:“跟我这样打马虎眼,倒妨害咱们的交情了。我还以为你一进来,就要将他先打上一顿呢。没想到你倒是轻轻放过了。”
方维沉吟了一会,喝了口茶,说道:“于公,我是司礼监少监,特来查办此事。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按大明律法办。于私……”
他看向陆耀,忽然眼神里闪出寒光来。“我想他死。”
他的眼神冰冷刺骨,陆耀看得心里一震,方维低声道:“我与玉贞的事,你一早知道。我本是个落魄孤身人,此生何德何能,遇到这样好的女人,将一颗心托付给我。当日宿迁船上一幕,你我都是亲眼目睹,若不是蒋大夫刚刚好去南京迎亲,将她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今日她早已化作森森枯骨。”
“我心里想起来她躺在甲板上,满身是血的样子,也极为后怕。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并不想官位亨通富贵荣华,只求家中几个人平平安安的。谁若是动了他们,我便不惜杀人放火,并且一定杀人放火。”
陆耀心中一凛,点头道:“当时我的确看见了。”又说道:“若不是他这样狠心,还成全不了你们两个。”
方维正色道:“这好比是一个瞎子在桥上走着,有人路过起了坏心,将他一把推到河里想淹死他。正好河里有船过来,把他捞起来了,又把他眼睛治好了,莫非还要感谢那个坏人。”
陆耀踌躇了一下,道:“那你是……真要想让他出不去这个门,办法也多的很。”
方维摇头道:“那倒不必。我来了这里,是为了奉旨办差,便不能只顾着自己的私心。科举舞弊是天大的事,若是咱们上来把他打一顿,屈打成招,以后经不起查的。我只是看不上他的为人,倒不至于构陷他。若是他不明不白地就死在这,咱们就平白无故惹一身骚,不值得为了这样的蛇虫鼠蚁,给自己落个一辈子的话柄。”
陆耀反复打量他,又笑道:“难为你这样公私分明。若我是你,高低也要先打他几顿再说。”
方维笑了笑,“你我都知道,这事是个烫手山芋,要办,就得办成铁案,谁也说不出来什么才行。”
他说完了,又盯着手里的纸张仔细地看。过了一会,他把纸放下,淡淡地说道:“李义藏着掖着,还有事没说全。”
陆耀问道:“什么事?”
方维道:“昨天审的时候他说过,跟外头的商人、同乡、小舅子的朋友喝过酒。那是被咱们用话赶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以信。只是这里头只写了些商人,没提同乡故旧,也没有说什么小舅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