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午后,一个海户坐在板凳上,卢玉贞给他诊过了脉,又道:“你这是胃气上逆,不用开药。平日里多喝些稀粥,别吃得太干,再多按着这里就好了。”
她比了比嘴唇下面承浆穴的位置,又道:“不要使的力太大,小心掐破了。”
海户就点点头道:“知道了,卢大夫。”又问:“真不收诊金吗?”
卢玉贞笑道:“里长已经跟你们说了,自然是不收的,就是让你帮忙,帮我哥哥打一天的更。”
海户就点点头道:“那还是很划算。”又问:“打哪一天的?”
卢玉贞道:“胡里长会安排的,估计得到十五以后了。”
海户欢喜地去了。卢玉贞见后面没有人了,十分欢欣,伸了伸懒腰,笑道:“哥哥,我厉害不厉害?刚才还有五六个人呢,看我就这样都断完了。”
方维站在桌子边上,用刀把一张红纸裁成几条,笑道:“我的宝贝妹妹这样聪明,怎么想得到这个法子,让人给我替了。”
卢玉贞得意地笑了,抬头看着他道:“我凭本事呗。这样大家都欢欢喜喜,你不用去打更,他们也不用出钱看病,只要出力就行了。”
方维笑道:“看你当了东家,越来越有办法了,肯定是事儿遇的多了,练出来的。”低下头将笔蘸了墨,又笑眯眯地问:“玉贞,你说咱们春联写些什么?”
卢玉贞想了想道:“大人你也知道,我可是个没学问的,就只能想得到一些俗的不能再俗的词,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什么的。”
方维笑道:“你说的真好,这才是最喜庆最应景的了。过年嘛,不就是图这个。”手里一挥而就,就把春联写了,又两只手举起来给她看。
她笑道:“真好看,比好多先生们写的都好看。我要是有这笔字,怎么也要在外头支个摊子出来。”
他们俩仔细地把窗户新糊过一遍,又一前一后出了大门。方维拿了个板凳踩上去,她手里托着一碗浆糊,又把刷子给他递在手里,方维就用刷子蘸了些浆糊,将春联左右比了比,然后端端正正地贴上去了,又在门板上头贴好了门神。
她去了地窖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提了一块肉,还有些葱姜调料,笑道:“你晚上正好不用出去了,给你熬个羊肉汤补一补气血。”
方维把板凳放下了,仔细擦了擦,笑道:“托我家玉贞的福,晚上可终于闲下来了,都有点不习惯呢。”
她将葱姜炒出香味,又将羊肉放在锅里炖着。方维在灶前烧着火,听着灶膛里噼噼啪啪的柴火声。她就在他身边坐下来,倚在他肩膀上。
四喜闻见了肉的味道,跟在她后面绕圈子,又直立起来抱着她的腿,嘴里呜呜乱叫。方维摸了一下它的头,笑道:“过年了,待会给你也解解馋。”
外头渐渐有鞭炮声音了。方维笑道:“不知道方谨和郑祥怎么过年呢。去年我年三十值夜,提前几天带他们出来吃了些灌肠跟烩羊头,贴贴春联,就算过节了。再以前没买外宅的时候,就在宫里聚一聚。从腊月二十四到正月十七,宫里头白天都放花炮、安鳌山灯、扎烟火,我本来不爱热闹,可是孩子们喜欢看,我就带他们出去转转。”
卢玉贞道:“他们心里一定可想你了。”见方维神情有些哀伤,又搂着他的胳膊笑道:“好歹有我在这陪着你,大人。咱们是一家子了。”
方维手里弄着柴火,看锅里的汤渐渐滚起来了,深深吸了口气,笑道:“真香啊。我真有口福。”
她就笑了:“这个羊肉汤治风寒的,多喝一点,发发汗,就能好很多。”
方维笑道:“今年真的过得跟梦一样。过了年我就接了文书,让我去南京一趟,就遇上你了。一定是我念经念得多了,菩萨保佑,怎么有幸找得到你这样的姑娘,人又美又聪明,心地又好。你别嫌我来来回回也就是这几句,实在是你太好了,弄些文词总觉得不对。”
卢玉贞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好了。我认字、学医、开铺子,都是您带着我一点一点学的。我才是觉得跟做梦一样,去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年呢。”
方维抚了一下她的头发,笑道:“我教你,那得也是你聪明又用功,是那块料才行。我现在就教四喜认字,花一百年也教不出来,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