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连忙点头道:“小人的父亲就在回春堂做熟药师傅,所以一早就进了回春堂做学徒。”
蒋院使喝了口茶,淡淡地道:“三更半夜到他人店中,断你个偷窃,也不算重了。济安,店里的伙计若是有偷窃之事,应当如何处置?”
蒋济安吞吞吐吐地道:“应当……立即开革,永不录用。”
那人听了,发起抖来,跪在地上眼睛只看着蒋济安。蒋院使看得明白,冷笑了一声道:“叫你爹来把你领回去。今晚的事,务必三缄其口,若是有风声出来,你爹的差事也保不住。”又叫后面的随从将他带了下去。
卢玉贞上前行礼道:“多谢大人。”
蒋院使喝了口茶,淡淡地道:“不必谢我,我也不是为了你。回春堂到底是我蒋家的买卖,伙计出了这样的事,我自然脸上没有光彩。”又看着蒋济安道:“好好的铺子,怎么管成这样,鸡鸣狗盗的事都来了。”
蒋济安却道:“爹,这个伙计,想必是因为最近回春堂生意差了许多,心里不平,所以……”
蒋院使突然拍了桌子,将众人都吓了一跳。他肃然道:“混账!手下的伙计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该在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反省自己,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在这里振振有词。”
他摆摆手道:“你先跟我回去,家法伺候。”
蒋济安垂着头不敢做声。见父亲放下茶碗来,正要起身,忽然指着蒋济仁低声道:“爹,是不是他出了蒋家的门,就可以不守家规,弄些假药?”
蒋院使听了假药两个字,身体便僵直了,看着蒋济安道:“你说什么?”
蒋济仁苦笑了一下,说道:“大人,不用他说,我这里有现成的药丸,您一看便知。”
他去了楼下,不多时用油纸拿了几粒药丸过来,低头道:“这边是回春堂的葆春丹,这边是采芝堂的补心丹。”
蒋济安连连点头道:“爹您看,果然是对着正方做的假药。”
蒋院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也就这点见识了。”伸手接过来药丸,依次掰开了嗅了嗅,脸色越发难看。
蒋济仁道:“大人,这葆春丹是什么用途,想必您也很明白。阿芙蓉此物,少量粉末入药可以止泻。只是若用在这样的丹药里,少则伤损神志,消耗血肉,多则破产倾家,废时失业。此等药物在京城风靡一时,便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害,伤了根本。我等是做医生的,医圣教诲道,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因此小人不得已,才做了这个断瘾的方子,制成了丸药,请大人明鉴。”
蒋院使又看了看纸上的药丸,在手里搓了一下,取了帕子擦擦手,摇了摇头。蒋夫人道:“大人,我们不敢污了回春堂的名声,所以只能假托是便宜些的葆春丹,视轻重开上一剂或者是三剂。病人没了心瘾,自然就不来了。因此这几个月来,我们的补心丹出货也越来越少。”
蒋济安道:“爹,您别信他们的,他们为了抢生意,私底下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才……”
蒋院使看着他,又看看蒋济仁,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郑重地看着蒋济安道:“你先回家去。什么都不要说了。”挥挥手叫人带了他下去。
他又慢慢站起身来,拱手道:“贤伉俪一番苦心,保全了回春堂的百年基业,老身感激不尽。”
蒋济仁两行眼泪直流下来,跪下道:“小人吃蒋家的饭长大,又怎能……”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他埋着头,只听见呜咽之声。
蒋院使走上前去,伸手触着他的肩膀,低声道:“这些日子,我时时梦见你母亲,一脸愁容,问我是不是没有教好你。我从梦中惊醒,看见中庭的月光照在地上,想起你母亲去世前托付我的情景,实在痛彻心扉,无法入眠。”他看了一眼蒋夫人,又道:“我实是指望你能承我的衣钵。你若是……依然是我蒋家的长子嫡孙。”
蒋济仁听了这话,也是心如刀割。他转头看了一眼妻子,见她低着头不言语,便叩头道:“大人,我娘子如今身怀六甲,我也将要为人父。跟郑家的这门亲事,原是从孩儿小时候就定下的。自孩儿成亲以来,她孝敬公婆操持内务,也甚是勤劳,并无不当之处。她从小没了生母,如今再回郑家,谈何容易。若我因为她遭了官司,就弃她母子于不顾,我自己也不敢再说什么仁爱为怀。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