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沉吟了一会,点头道:“给付现银是一脚帐,四角帐却是要有来有去。好在数目不大,以后便下不为例。”
陈先生连连点头道:“您说的是。”
蒋夫人笑道:“这几日我还需要盘存,还得陈先生多多帮手。”又向着卢玉贞点点头。
卢玉贞便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陈先生在采芝堂干了许多年,也是兢兢业业,以后也辛苦您了。”伸手将托盘中红纸包着的一小块银锭递了过去。
陈先生接了过来,低头道:“谢东家的赏。”
梁掌柜又叫了伙计和学徒上来。四个伙计走上前齐齐站成一排。各自报了家门,多是京城附近人氏。那个十七八岁的伙计排在最末,自报叫李有禄。
蒋夫人便叫了三个人的名字,叫谢东家的赏。
李有禄见没有叫他的名字,登时脸色惨白。卢玉贞见状,也茫然地看蒋夫人。
蒋夫人摆摆手,卢玉贞就先按一人一吊钱给了赏,几个伙计拿了钱,在旁边站定了,留下李有禄站在当中。
梁掌柜见场面有些尴尬,上前解释道:“有禄……也是在店里做了几年,从学徒升的伙计。”
蒋夫人却笑道:“这位姓李的伙计,可还认得出我?我三天前来过铺子的。”
李有禄看了看她,略有些茫然,正思索之际,蒋夫人笑道:“如今店里的客人,一天也就零零星星几位,我可是买了好几包药粉,你都不记得我,可见做事十分不用心。”
李有禄脸色阴晴不定,忽然直直地跪了下去,不断叩头:“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掌柜您大人有大量,还请……”
蒋夫人淡淡地道:“你认不出我,也就罢了。今日便要开革了你,也让你心服口服。”
当下众人皆是一惊,梁掌柜急忙道:“这……大掌柜,今日是新东家的喜日子,既非端午中秋,也非年节,按规矩,就算开革雇员,也……”
蒋夫人笑道:“论起规矩,也有大规矩,有小规矩,小的总越不过大的去。他是铺子里专管抓药的,讲究的就是齐眉对戥,手上的斤两务必要精准。我冷眼看着,他可是毛糙的很,不说是一剂一回戥,便是三剂一回戥都做不到。”
李有禄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小人想起来了,当日……当日那方子确实用药多了些,小人手上便没有留意。”
蒋夫人冷笑了一声,便不看他,向着众伙计说道:“开方用药,要的就是配伍施治,若是配药的时候这个多了一钱,那个少了一钱,药效何来?大夫开出方子来,病人回家熬上几个时辰,都是费心费力,若是到你这里手上一抖,众人的心血都空费了。”
李有禄连连叩头道:“小人知错了,小人以后一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好好做事。”
卢玉贞看了,略有些不忍,又看向蒋济仁。见他对她微微摇头,她便憋住了不言语。蒋夫人从身后提出一个纸包来,笑道:“我再让你看看。我若是没记错,你当学徒第一天,就该从包药学起。想是你出徒久了,全都忘光了。出手的纸包讲究边角对齐,有棱有角,包裹严实。你这个纸包,样子不端正还在其次。”
她放了手,纸包直直地掉在地下,登时散了开来,里头的粉末扑出来,撒了一地。李有禄脸色灰败,闭口不再说话。
梁掌柜张了张嘴,便没说出话来。蒋夫人环视众人,冷冷地道:“梁掌柜,回头你带他到里面去,将工钱结清了,给他将这个月的钱补齐,也算有始有终。”
李有禄呆呆地跪在地下,垂着头不言语,梁掌柜推了他一把:“快谢过大掌柜。”他就勉强道:“谢过掌柜。”
几个伙计和学徒在后面站着,都看得脸色苍白,一声也不敢出。
蒋夫人用眼光扫了他们一眼,喝了口水,平静地道:“如今我来这里做大掌柜,便也说不得什么讨嫌不讨嫌了。你们今日看得明白,也不要跟我说以前怎样。以前都是蒋掌柜心地仁善,惯出这些毛病。如今换了东家,药铺里头是什么规矩,也都早有明文,依着来就行。做错了事,该罚就罚,该打就打,该开革的就开革。谁要想求情,一体处置。”
众人齐声答是。八个学徒又上来叩头。卢玉贞给了一人半吊的赏钱。学徒们刚要退下去,蒋夫人却指着其中一个道:“杨安顺,你留下来。”
卢玉贞一看,正是之前那个十四五岁的学徒,大眼睛厚嘴唇,看着颇忠厚老实。她依稀记得这孩子人还算勤勉,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两句,又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