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牙人沿着楼梯疾步下来了,向卢玉贞做了个手势,笑道:“请新东家楼上坐。”
她就知道谈得成了,心上一阵狂跳。蒋济仁笑道:“还不快去。”
牙人又笑着低声道:“楼上那位娘子本事了得,我做了这十几年,各路人等也见得多了,这样厉害的砍价高手也是罕见。房契地契带铺子,全套下来,不过二百二十两。这个价钱,便是走遍北京城也难找了。”
卢玉贞笑道:“也是你从中花了大力气。”又对蒋济仁道:“师父,咱们一块上去吧。”
他们走上楼去,楼上设着桌椅板凳,坐着几位保人。前面坐着药铺的原东家,是个六十来岁的商户,笑眯眯地坐着喝茶。见到蒋济仁,便起来作揖道:“承蒙惠顾。”
牙人笑道:“不是这位小相公,是这位娘子。”
卢玉贞上前福了一福,老商人略有些意外,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又对着牙人道:“文书都谈妥了,可以盖印了。”
蒋夫人便冲着她微微点头。
牙人请双方对面坐了,将文书一式几份,又让双方看过,卢玉贞便从袖子里取出私印,在白瓷印泥盒里饱饱地蘸了大红的印泥,用尽力气盖了下去。
牙人低声提醒道:“新东家,心里再欢喜也不必这样用力,印油干得慢。”
她就笑了,手上也放松了些。老商人取出一大盘钥匙,向她一一交代清楚,便和保人下楼去了。
牙人眉眼间都透出喜色,躬身道:“新东家,明日我带您去顺天府署盖上官印,交过契税,便是正式结清过户了。”
卢玉贞点点头,又掏出一封赏钱,递给牙人道:“你这几日也辛苦了。”
牙人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渐渐笑得开了,拱手道:“谢东家的赏,小人挣得就是个跑路钱,可不敢道辛苦。日后东家发了财,要另起分铺,也请来帮衬我。”
卢玉贞笑道:“借你吉言。”
牙人便也转身离去。一时楼上只剩了蒋济仁夫妇和卢玉贞三个人。蒋济仁拿着卢玉贞的私印,翻来覆去地看着,笑道:“这方印倒是古朴典雅,很有汉印之风。书篆治印之人必不俗。”
卢玉贞却看着文书上红通通的印文,一时百感交集,又看见印的一角,略有缺损痕迹,忽然想起方维那天在灯下对着光,在石头上驱刀如笔的样子,又是心酸又是甜蜜,眼泪险些要流出来。
她咬牙忍住了,伸手抄起那盘钥匙,推开了二楼的窗户。
方维坐在外面的茶汤摊子上,正略显焦急地向这边望过来。见到她开了窗户,两个人遥遥相对,她就拿着手中一大串的钥匙,冲着他摇了摇,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风带着些枯树叶从街上扫过去。路上行人低着头缩着脖子匆匆而过。他看着她,也笑了起来,冲着她挥一挥手。又起身将几文钱放在桌子上。
蒋夫人见她站在窗前挥手,便过来问道:“怎么了?”
从窗户向外望去,蒋夫人也看见了方维。两个人目光交汇,方维就转过身来,抱拳深深地一揖到底。
蒋夫人心中一震,忽然许多旧日的景象翻涌上来,楼下一揖到底的人还站着,脸却不再是方维的了。
她本能地抱拳回礼。方维微笑着转身,沿着大街走去,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当中,再也分辨不出来。
风从窗户边上呼啸而过,蒋夫人一阵恍惚,呆呆地站在原地。
蒋济仁笑道:“娘子,你们在窗户边上看什么呢。风太冷了,仔细着了凉,又咳嗽起来。里头坐吧。”
蒋夫人骤然惊醒了,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道:“没有什么。”回身道:“还有些事情商量呢。”
卢玉贞将窗户关上了,请他们夫妇二人坐下,低声道:“铺子已经买下来了,接下来怎么准备开张,还是要听师父师娘的。”
蒋夫人道:“东家,买铺子不过是第一步。生药怎么进,熟药怎么制,铺子怎么陈设,原来的掌柜伙计怎么用起来,也还是有很多琐事要打理的。”
卢玉贞低头道:“我看着回春堂就在对面,他们如今生意这样畅旺,我心里头也虚的很。要不开业的时候,诊金药费给病人些折扣呢?”
蒋夫人笑道:“玉贞,这个可不是良策。咱们若是直接给折扣,就是先输了第一城。依我看,药铺新开张营业,一定要弄出些大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