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拍着膝盖道:“九哥,这你可就是大大的误会了。这个来龙去脉,我跟你仔细说说。翠喜的贵客,宫里头的曹公公,听说她身子有些不好,又怕院子里头没有合适的熬药的地方,就写了个方子给我,让我家丫鬟煎了药,给翠喜送进来。曹公公你可认识?翠喜还是清倌人的时候,便是他梳拢的。他对翠喜,那是喜欢到心尖上了,怎么会害她。”
陈九愣了一下,茫然地道:“你也认识曹公公?”
方维笑道:“我同他十分熟识,一起来过这里几次,茶围也打过几回了,不信你可以问问里头的老妈妈们,看我是不是熟脸。”
卢玉贞听这一番说话,只是呆了,缩在地下看着他,一动不动。
方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可是怎么说的呢,大水冲了龙王庙,曹公公原是一片好心,想着翠喜身子好起来,都想着要给她赎身的,没想到这姑娘生的齐齐整整的,倒是这等没福气。”又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九拧着佛珠,皱着眉头道:“翠喜可是吃了她弄的这药死的,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
方维摇摇头:“这可不至于。曹公公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给他心爱的女人下毒。他那个人我知道,胆子是极小的,平时鸡鸭都不敢杀。”又笑道:“我看这样,既然是误会,那不如九哥派人到曹公公府上,请他过来,一问便知。”
陈九眉头紧锁,捏着下巴思忖了一阵子,叹道:“便是他来了,又怎么能认。”又问,“你可知他外宅在什么地方?”
方维低声说了个地点,陈九听了,便点点头,一边叫了个人,拿了本册子比对了一下,又吩咐几句,那人便去了。
方维点点头,松了口气,笑道:“他来了能说清楚便好了,反正方子原本也是他拿过来的,我家的丫鬟,原就无冤无仇,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这样。”
陈九却焦躁起来,站起来在屋子中间踱着步子,手里转着佛珠,冷着脸一言不发。卢玉贞也向后缩了一缩,身子靠着墙,几乎整个人都淹没在阴影里,闭着眼睛养神。
方维看他这样,却笑道:“九哥,这我可是跟你过来了,这是你的地盘,便是连晚饭也不招待一口么?”
陈九听了这话,便在屋子里站住了,笑道:“说的是。那是我招待不周了。”叫了个人进来,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有人送过来一个托盘,是一大盘熟牛肉,两碟小菜,外加一盘子馒头。陈九坐下,将筷子递给方维,笑道:“方公公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是些市井小菜。”又问:“要不要喝两盅?”
方维摇了摇头,“不必了,咱们先简单吃些,待会等曹公公来了,两下误会冰消了,再问他要不要酒菜。”
陈九就哼了一声,也不多话,就着菜吃起来。方维慢慢吃了两口,忽然哎哟一声,一个馒头就掉到地下,滚了几滚,正好掉在卢玉贞的脚边。
卢玉贞睁开眼睛,正对上方维的眼神,便整个身子往前蹭了蹭,将馒头拨到自己眼前,拿住了攥在手里。
陈九抬眼道:“怎么?”
方维笑道:“手上有伤,冷不防蹭到了,疼得没拿住,掉地下了。”
陈九向卢玉贞那里瞥了一眼,见她拿袖子在擦馒头,也不在意,方维笑道:“上个月陪他们御马监的人出去玩,不小心划伤了,都没好利索呢。”又举着左手给他看手心里的伤。
卢玉贞将馒头上的灰土慢慢擦干净了,便背过身去,两手捧着吃。尝了几口,就发现里边被掏了个洞,填了好些牛肉在里头。她原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忽然捧着这热乎乎的馒头,又舍不得吃,只是一点一点在嘴里慢慢嚼着。
她被关了一天一夜,种种苦痛委屈夹着恐惧,一时都涌上心头。眼中流下泪来,又咬牙忍住。眼泪沾到嘴边的伤口,又咸又疼。
方维一边嘴上说着,一边偷眼看卢玉贞弓身缩在墙边的阴影里啃着馒头,背影被昏黄的灯光映在对面墙上,身子轻微的颤抖便被放得很大。他心里明白她这是哭了,一时间心如刀绞,只是暗暗提着气,跟陈九闲话些宫里的事。
等他们吃完了,饭菜便撤下去。饶是方维一直说些闲事,夜渐渐深了,陈九便不耐烦起来,耳边听得三更鼓响过了,有人进来道:“九爷,我们在门口等了半天,曹公公不在府上,也没回来。”
方维诧异道:“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