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谈意:“红月,结束了,回去,没有意义。”
他说‘红月’,周扶光没听懂。但她大概理解了祝谈意这句话的意思——结束了,回去也没有意义的地方。
她垂下胳膊,把脸趴在桌子,懒洋洋的和祝谈意闲聊,“这样啊,那就去交点新朋友怎么样?就当是重活一世了,这个世界倒也挺有意思,而且它很大,听说四洲之外,还有天地。”
“等很久以后我们说不定还会见面呢。修道的人讲究因果缘分,我觉得我和你挺有缘分的。”
说到后面一句,周扶光笑了笑。她不刻意带点什么情绪,只是心情好的笑起来时,眼眸弯弯,眼睑底下明显的卧蚕显露出来,终于有了点符合年纪的天真可爱。
周扶光:“你以前也叫祝谈意吗?”
少年轻轻摇头,“谈意,陈先生起的,祝,妈妈的姓。但妈妈不是生我的妈妈,所以不能登记妈妈的姓。”
“我原本的名字——”
他嘴巴里冒出一串陌生的读音。
怕周扶光听不明白,祝谈意特意念得很慢,每个音节咬得格外清晰。周扶光听了一遍,学着重复那个古怪而拗口的读音:“珀尔?”
祝谈意点头——他没办法用异世界的语言来翻译自己的名字,绞尽脑汁了许久,才拼拼凑凑找出几句形容词:“珍珠,的意思。”
“妈妈取的。”
“珍珠,白色,和我眼睛,白色。”
周扶光伸手,手指碰了碰祝谈意眼尾——烛光将她的手指影子照在祝谈意眼窝里,少年那线条简明又狭长,像一片柳叶似的眼睛,眼尾泛着一点红,摸上去很柔软。
她嘟嘟囔囔:“白色的眼珠?你眼睛原来是白色的吗?”
周扶光没有见过白色眼珠的人,而现在的祝谈意,眼眸是墨水一般浓郁的黑。
“嗯,白色,周的,头发,白色。”
少年掂起一缕周扶光稍长的头发,将它卷起来,好让周扶光看见。月光照在周扶光发梢,是珍珠一般莹润动人的白。
原则上来说,周扶光是不跟其他人交换名字的。她和周仪景那个随便什么人都能告知名字的家伙不同,周扶光很看重自己的名字,她始终觉得完全和一个人交换名字,就有一种交付某样位置的仪式感。
如果是需要交换名字的场合,在周扶光的想象中,那必然是一个很正式的场合。具体要多正式,周扶光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祝谈意一只手掂着她头发,另外一只手抱着她刚修好的火铳。
而她的脸甚至还趴在桌子上,一边脸颊上的肉被桌子表面压得微微鼓起。
窗户打开着,月光和夏夜的风一起进来,吹得烛火一直晃。祝谈意那双黝黑的眸子注视着她,那双眼眸低垂睫毛,一如既往柔顺包容,光是注视就能让人感觉到少年诚挚纯粹的爱意。
周扶光晃神片刻,毫无理由的开口:“你好像一直叫我的姓,很少叫我的名字。”
祝谈意愣了愣,神色有片刻茫然,还在脑子里消化周扶光的话。
周扶光又道:“‘扶光’二字确实有点难记,下次你记我的字吧——顺颂。”
“周顺颂,顺颂时祺的那个顺颂。”
第35章
大梁, 都城上京,罗预塔。
这座塔是当今上位后,下令建造的, 于五年前建成——随后国师宁学住了进去。
国师大人在大梁人望极高,他尚未住入罗预塔之前,住所处宾客如云。但自从宁学住入罗预塔后, 除了几个心腹与陛下本人之外, 便再也不见任何人。
此时的塔顶只有宁学与一名面容苍白病弱却秀美的少年相对而坐, 两人中间摆着一张棋盘。宁学所持白子已然将黑子吞吃大半,黑子被逼至死角, 少年抿唇捏着一颗黑玉棋子, 垂眼望向棋盘, 却迟迟未能下子, 显得有些举棋不定。
宁学揭开茶杯撇了撇茶沫,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那局棋盘, 只是望着远方。
罗预塔修得足够高, 置身于塔顶时, 完全可以俯览整座皇宫, 以及皇宫后面起伏的山脉, 那里埋着大梁世世代代的皇帝,是大梁的皇陵, 也是大梁的‘龙脉’所在。
只可惜, 偏远之地, 穷山恶水,根本养不出什么正儿八经的龙脉。不过是大梁皇帝世世代代扎根于此, 养出来的一些风水罢了。
与另外三洲的几个大国的龙脉相比,便如同萤火之光与明月之辉相比, 差距不言而喻。
少年纠结良久,最终投子认输,面露几分沮丧:“学生愚钝,难及先生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