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和周长离刚刚所回复的事情毫无干系。
“既然有夜市,想来晚上会很热闹,卖香膏香粉的铺子也会很多吧?”
周长离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谨慎回答:“应当。”
周仪景一摆手,轻快道:“叫人把这里收拾了,尸体带去好好安葬,记得给立个墓碑——不是有个小孩逃出去了吗?那就把死者的墓碑立在陈家老宅的宅基地上吧,这样也方便那小孩日后回来祭拜。”
周长离一愣,踌躇片刻,询问:“我们不追去……”
他伸手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做‘斩草除根’的姿态。周仪景回头,诧异望着他,道:“你怎么会生出这样残酷的念头?四叔,你得做个人啊!”
周长离:“……”
被谁这样训斥都行,唯独不想被这个变态这样训斥。
周仪景把头转回去,哼着歌踏月光前行。他哼的那首小曲调子古怪,歌词更怪,稍微多听几句,就能听出是被周仪景改过的歌词。
周长离见他要走,连忙追到他身后,问:“那我们即刻启程回嘉陵?”
周仪景并未回头,只是抬起两根手指,随意扬过头顶,对周长离挥了挥。
“明日再回,今夜我要去逛夜市。”
他要去逛夜市,找气味好闻的香膏,就像那个死了的陈家女身上的气味一样的香膏——毕竟他的妹妹扶光今年十五岁了,小姑娘到了爱美的年纪,是该添置一些东西在房间里。
*
周扶光用一颗珍珠换了两根糖葫芦,跟祝谈意一人一根,挤在人群里看表演。
正演到胸口碎大石,身高近三米,浑身肌肉块块分明的男人先脱下上衣,举起胳膊绕人群一圈,展示自己身上的肌肉。
周扶光嘴里咬着一颗糖葫芦,一会儿被外层咬破的糖衣扎到嘴,一会儿又被里面的山楂酸到脸,一口糖葫芦吃得十分艰难。她在周家从来没有吃过糖葫芦这种东西,镇龙村也没有卖糖葫芦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周扶光第一次吃到糖葫芦。
她不知道要吐籽,咬碎山楂籽后觉得味道很奇怪,转头问祝谈意:“这个东西味道好怪。”
祝谈意偏过脸,正要跟周扶光说话——人群欢呼,声音压过他本就不大的话语。他停了一下,等人群欢呼声停下来了,才道:“糖葫芦的味道?”
周扶光:“又甜又酸又涩又苦。”
祝谈意点头:“嗯。”
周扶光:“真搞不懂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还有那么多小屁孩排着队去买。”
祝谈意找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可能,小孩子,味觉,和大的人,是不一样的。”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花灯船开出来了’——于是人流立刻像一条找到了合适道路的河那样,飞快的奔流起来。周扶光也好奇花灯船,攥紧了祝谈意的手跟着人群往前,头发挤乱了一点,雪白皮肤被热气闷出层很浅的红。
靠近河边之后就不那么热了,空气中带上几分湿润的水汽。
周扶光凭借自己和祝谈意的身高,以及修道者特有的灵活,轻松的穿过人群挤到河边;河边有围栏,她踩着围栏最低的横杆,两条胳膊都搭上去。
糖葫芦的味道很奇怪,周扶光不想吃了,只是把它拿在手里,糖衣因为天气的缘故融化到半软,变成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气味,挥发在周扶光周边的空气中。
祝谈意在旁边挨着她,默默的在心里记下:周扶光不爱吃糖葫芦。
应该也不爱吃山楂。
话说山楂籽能吃吗?
祝谈意在末日倒是见过一些山楂。但那都是变异过的山楂了,个头比他这个人还大,从山楂树下路过的时候经常有倒霉鬼被砸死。
他们还牵着手。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害怕走散,所以牵得很紧,十根手指紧紧扣着对方,掌心温暖的紧贴着。
花灯船还没有开到他们这边,两岸却已经站满了人,不远处高高拱起的木桥上也站满了人。挂在高处的灯笼光芒闪动,落到河面,碎成随波起伏的鳞片,闪烁微光。
人多,周围的声音也嘈杂混乱。
周扶光趴在栏杆上,握着糖葫芦的手去拨开酒葫芦塞子,慢悠悠啜饮思堂春。她宁愿一只手又拿难吃的糖葫芦,又拿酒葫芦,也没想着让祝谈意松开手,好给她腾出一只手来。
周围太热闹了,如果掌心空无一物,周扶光会感到些许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