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月,长老院越加热闹起来,剑阁内部也装饰上了一些新年独有的装饰品,添几分浅薄的年味。
新年这种东西,对周扶光来说很陌生。
她没有记忆,但对剑阁也没什么节日的印象。果然不出她所料,过年当天,剑阁弟子也没有人归家去吃什么团圆饭。‘家’这种东西,大抵在每个剑阁弟子踏入剑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完全抛弃了。
周扶光每天除了练剑,闲暇时间就呆在自己院子里看书。那些侍从都被她赶走,连带着院子里原本的装饰,也被周扶光随手用元气拆毁;好好的一个院子,在周扶光手下不过两三天,就变得像个废墟。
但她加强了院门外的阵法,导致没有人能进来。
直到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周扶光布置在自己院子外面的阵法被人破掉了。
阵法被破的瞬间,作为布下阵法的人,周扶光自然有所感应。她坐在屋顶上,单手支着下巴,很感兴趣的看着不远处破了阵法的人。
是周元絮。
这是周扶光自失忆以来,周元絮第一次主动找上门;她手上的剑在阵法破裂的瞬间,便被收回剑鞘——虽然周元絮周身剑气凛然,但是没有杀气。
看得出来,她只是单纯的来找周扶光,而非要和周扶光打架。
周扶光稍微坐起来了一点,这时周元絮已经轻巧的落到她身边,垂下眼睫,那双与周扶光何其相似的眼望着周扶光。
“你记忆恢复了吗?”
“这就是你和姐姐说话的语气?”周扶光仰头望她,略一挑眉。
虽然坐着的周扶光,视线要比周元絮矮许多,但是在气势上,周扶光却丝毫没有低于周元絮的意思。
周元絮被她噎得神色一梗,有些不快的抿唇,但还是在周扶光身边坐下。
周扶光:“没恢复,怎么?你有事情要和我说?”
虽然记忆全无,但周扶光已经能从周元絮的态度里,猜测出她们并不是那种很和睦的孪生姐妹。侍从和她说过,她离家出走时还打伤过周元絮。
周扶光坐下后,曲起两条腿,手臂抱着自己膝盖。
平时很高冷的一个人,个子也高心气也高,但这样坐着,反而是小小的一团——毕竟高的只有个子,但是个子里面又大部分是腿长,实际上是挺单薄的一片,折叠起来后就显得小了。
她还在心里纠结周扶光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跟周扶光说话。
不等周元絮纠结完,周扶光先开口了:“剑阁也不缺饭啊,你怎么瘦成这样?”
周元絮:“……我没瘦。”
“真假?”周扶光目光怀疑的落在周元絮单薄的肩膀上。
她那种带着质疑的目光,令周元絮越发恼怒起来。在她耳朵里,周扶光这句话自动被翻译成了嫌她过分瘦弱的意思。
过分瘦弱——就等于弱小。
在以强者为尊的剑阁,评价一个剑修瘦弱娇小,无疑是莫大的侮辱。
她气得要拔剑,手掌心按在了剑柄上,瞪着周扶光:“我只是长大了!没有婴儿肥了而已!”
周扶光悻悻,移开目光:“没瘦就没瘦呗,凶我干什么——”
周元絮:“……”
她闭上眼,一套深呼吸,搭在剑柄上的手又缓缓松开。
“你有没有想过当上家主?”周元絮努力强迫自己压下怒气,面无表情提起正事。
周扶光:“想,但也没有那么想。”
她固然很强,固然可以去当家主,但现在失去记忆的周扶光,并没有必须要当上家主的理由。对现在的周扶光而言,她会出于想挑战强者的心去挑战周长赢,但在打败周长赢后,周扶光却未必会去当那个什么家主。
她回答周元絮这句话时并没有看周元絮,只是看着天。
今日是个晴天,虽然因为入冬的缘故温度很低,但是天空中却没有云彩,只余下一片澄澈的蓝,像块透明的水晶石头。
周元絮的手忽然覆盖上周扶光支着屋脊的手背,那是只握剑的手,骨节修长,皮肤干燥温暖。外界的低温丝毫影响不到周元絮的体温。
在她手掌心覆盖上来的一瞬间,周扶光心里一激灵,诧异,转过头看向她。周元絮就坐在周扶光旁边,距离近得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她一转过头,就看见周元絮同样很近的脸。
那张脸和她好像,眼睛鼻子嘴唇,无一处不像,就仿佛是在照镜子。但是看着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却并不会觉得害怕;因为很清楚对方是谁,也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