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候周扶光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
但现在——
一张方正的桌子边挤满了人,所有人的腿都在桌子底下那片狭小的空间里拥挤着。桌子中间用碳块烧热的铜锅里面,红油锅底热气腾腾。
玄默和师爷经常来这里吃火锅,他们呆在这间店里熟练的涮羊肉时一点也不像个修仙的,更像是两个普通人,爷爷和孙女那样的关系。
玄默涮了一筷子羊肉,夹进周扶光碗里,然后又给另外两个徒弟涮,告诉他们涮好的羊肉拌着辣椒末最好吃,又问他们能不能吃辣。
结果是顾千钟和陈嘉柔都不太能吃辣,两个人被辣得脸皱成一团,又红,额头上冒汗。周扶光倒是还好,嘉陵那边也是辣的食物更多,她习惯了,能生嚼辣椒,咬一口辣椒,咬一口羊肉。
虽然反应没有顾千钟他们那么夸张,但吃完辣椒后周扶光确实也被辣得脸颊微微泛红。
她拿了酒碗倒酒,倒的是之前周棠波送的梨花白。
酒被她放进多宝囊里了,周长赢杀人,倒是没有乱破坏东西,多宝囊里的东西都还在。
周棠波送出来的酒,当然要比凡间其他的酒好很多——周扶光现在身体变回了凡人,但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喝酒时也不上脸,光看她动作,让人感觉好像是在喝水。
陈嘉柔好奇,凑过去闻,闻到甜滋滋的梨花香气。
“扶光——”
她一个称呼刚喊出口,玄默立刻纠正她:“该喊大师姐!扶光是我的大徒弟!第二个人是二徒弟!钟钟是老三,阿般是小师妹……哇!”
掰着手指数人头,玄默越数越高兴,眼睛亮亮的,感慨:“我有好多徒弟啊!师父,我是不是昆仑山有史以来徒弟最多的弟子啊?”
师爷想了想,回答她:“曾师祖收的徒弟比你多。”
他们三两句就把话头聊去了别的地方,陈嘉柔乖乖听话的改口:“大师姐——”
周扶光瞥了她一眼,没有拒绝这个称呼,反问:“什么事?”
陈嘉柔:“你在喝什么?闻起来好香啊!”
梨花白是烈酒,但它闻起来一点也不呛人,反而很甜,很会骗人的香气。
周扶光随手给她倒了一盅,“酒而已,挺好喝的。”
她喝酒就像喝水,酒量也不知道随谁。但这个特性就和梨花白的香气一样,很能骗人,旁人看周扶光喝酒,就会以为那个酒其实不醉人,因为周扶光喝得很轻松。
陈嘉柔就是这样被骗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
酒刚入口确实顺滑丝甜。
喝下肚子之后就慢慢感觉到辣,陈嘉柔的脸越来越红,捧着酒杯眼神开始迷离起来了。顾千钟伸出手在陈嘉柔眼前晃了晃,“阿般?阿般?”
陈嘉柔拍掉他的手,生气:“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的名字!”
她下手用力,没轻没重,生气时嘴巴撅着,又娇纵又不讲道理,一巴掌拍得顾千钟手背通红。
顾千钟迅速缩回自己的手,龇牙咧嘴吐气,“好痛好痛——陈嘉柔你的手是铁做的吗?”
陈嘉柔眼睛瞪大,非常具有暴/君潜质的喊:“你怎么敢说我坏话?来人,把他拖下去砍头!”
顾千钟无语,转过头看向周扶光——周扶光坐的靠窗位置,窗户开着,外面一片苍茫的白雪。她的头发似外面那场苍茫的雪,皮肤也白,白而润泽,弯了眼眸在笑,眼睑底下浮起两片明显的卧蚕。
顾千钟原本要和周扶光说什么来着,突然就忘记了,视线在她脸上短暂的停了片刻。
外面倏忽起风,卷进来大片雪粒,簌簌落在周扶光面颊与肩头。
她转过脸去,将窗户关上,冷风被隔绝在外面。
旁边陈嘉柔噗通一声倒在桌子上,面朝下倒的,脸和木头桌子砸出好大一声。顾千钟被这一声吓得很快回神,握住陈嘉柔肩膀晃。
“喂?陈嘉柔?阿般?陈阿般!”
陈嘉柔没有反应,周扶光慢悠悠道:“醉了吧,让她睡一觉就行,你喝吗?”
一个人喝酒多少有些寂寞,周扶光拿了个新的酒杯,胳膊越过两人中间的陈嘉柔,酒杯边缘碰了碰顾千钟的碟子边缘,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顾千钟看见她喝了很多酒,但那张漂亮的脸仍旧瓷白。他犹豫了一瞬,非常短暂的一个瞬间,然后用自己被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指推开碟子,与周扶光手里的酒杯拉开了距离。
他脖颈有点红,分不清是吃火锅吃的还是被冻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