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中有一则关于申屠氏的故事,说的也是脱离父子关系。申屠氏乃春秋时期的大族,族长申屠建因为与儿子申屠融发生了激烈的分歧,二人决定断绝父子关系。申屠建写下,永不相认、永不相见、永不相问、永不想想,这四个永不。”
“后人便称为断父子书,但申屠融依旧在申屠宗。”
萧誉说完,荣国公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外,这个毛孩儿隐隐有了储君的气度。
姚仲仁眉梢挑了挑,缓缓出声,“这就得修改律法。”
萧誉道:“不错。”
瑶光殿。
寝殿里弥漫着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浸满血盆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驸马回来后伤口裂开,几名医官只得重新给驸马清洗伤口,再包扎好以后,他们皆是大汗淋漓。
驸马静静地躺着,脸色毫无生机。脸上残留着血印,墨发了洗了又洗,才祛除干涸的血块。
“殿下,驸马爷的血是止住了,可伤的太重,后半夜怕是会高热,切莫要谨慎守好了,下官已开了凝气补血和退热的方子。”医官擦了一把汗道,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萧岚点点头,令翠竹送医官。
梁若原看萧岚的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是血,裙子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宽慰她,“岚儿先去洗洗,换下这身血衣。一会儿驸马爷醒了,瞧见你这身,怕是会吓得不轻。他现在神识是混沌的,指不定会以为岚儿出了什么事。”
上官雪点头,“你放心去,我和母亲在这儿看着,我保证不眨眼!”
萧岚脚步虽往净室去了,可心却没跟着过来。翠竹见她魂不守舍的,一边替她换下衣裙,一边和她说些话安抚驸马爷一定会好起来的话。
沐浴后,手上、脖子上、脸上恢复了玉白的肌肤,萧岚却犹觉身置驸马的血海。
铜漏已时了,梁若原和上官雪回了明池殿。
后脚,萧铭来探望,她如今也被凉州袭爵一事缠的焦头烂额,无暇帮衬萧岚。萧岚理解姑母有自己的苦衷,也没劝说什么。姑侄女俩说了会儿话,萧铭再回了秋华殿。
天穹苍黑如墨,雨时而大时而小。
瑶光殿门紧闭,仍有潮湿的水汽从门缝钻入殿内,床幔轻轻晃动。萧岚走近拔步床,用薄毯压住床幔,再令焉桃和翠竹用锦毯堵住缝隙。
“夜色深了,公主回主殿睡吧。”翠竹知道萧岚担心,“奴婢叫了四名小厮、四名宫娥候在耳房,驸马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分班照料。”
韩砾点头附和,“是啊,殿下若是再累倒了,驸马醒来也会担心自责。”
萧岚没听到般,“他是我夫君。”
翠竹和韩砾对视一眼,听不出这话何意,也都知道驸马是萧岚的夫君,二人正都疑惑之际,又闻:“夫君受了伤,我理应留下来陪护。”
翠竹和韩砾都想说,萧岚还是公主、君臣有别之类的,萧岚指了指拔步床外发话,“把罗汉榻搬来。”
二人相视一瞬,都默契的没再提,应声去办。
做完这些,帐内忽然传出连续的咳嗽声,萧岚三两步走过去,钻进床幔,手轻轻拍在驸马的胸膛上。
医官说驸马爷头部重击,但喝了药,淤血下行,经肺腑时定会咳嗽,需要拍拍助淤血排出来。
萧岚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接着拍第二下时,驸马的手握了上来,他薄唇微微阖动,似想说什么。萧岚趴了下去,侧耳倾听,可什么都没。
她要抽手时,驸马似感念了一般,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两掌紧紧包裹她的小手,薄茧摸索,生怕跑了似的。
见驸马不咳了,孱弱的呼吸绵绵响起,萧岚尝试抽出手,然而纹丝不动,最终她只好侧躺睡他身侧。
夜色催深,绵延不绝的雨滴砸在檐上,滴答滴答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殿内案上银钢烛火光熹微弱,隐约在床边落下一片暗淡的光晕。
察觉到手外包裹的热度散了,本就睡的不踏实的萧岚睁开昏懵的双眼,撑起身子看驸马。
他面色坨红,薄唇干裂,她伸手覆在驸马的额上,果然滚烫高热,大抵因为热的难受,他在睡中无意识将被褥揭开了一半。
萧岚唤人取煎好热着的药来,耳房里应了声,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不多时,翠竹捧着散发深浓的苦腥药过来。
萧岚宿在这里,小厮不可进来,几个宫娥合力才将驸马扶着坐起来,翠竹用汤勺喂了好几次,药汤多半都从薄唇溢了出来。
见状,萧岚令她们重新放倒驸马,她拿起药碗喝一口含在嘴里,垮坐驸马身上,定定看了眼闭目的人,深吸了口气,缓缓俯身贴近。
体魄相依,两唇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