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狂跳,她视线落在书案的奁盒,俯身抽开在里头翻找,果然看见了那首诗月又中秋。
原来大伯兄无法参加科举,都因为他是个才疏学浅,去了科举就会原形毕露!
拥有大齐才华第三美誉的人所著的文章竟是叫人代写的!
而代写的人竟是萧岚的驸马!
枕边人隐瞒的好生厉害!他究竟当她是什么?
“你们?”
“这!”
侧头看院外无一人,萧岚捂着心悸,低声而怒,“你可知这是欺君!”
魏瑾神色凄惶,“当我知晓犯了欺君之罪为时已晚,家母在我的文章写下兄长的名字,再由当时在朝族老魏硕明呈上金銮殿。皇上非常高兴,派掌印赐厚赏给家母和族老。我若揭发,家母是咎由自取,然而族老便是祸从天降。”
他没说的是,那时的心软,也成了温檐把族老魏硕明拖下水的利刃。魏硕明私心膨胀,为了儿子魏决和温檐狼狈为奸。
他还没说的是,那年九岁的魏麟被国公爷拒之门外,可一个月不到,魏瑾以魏麟的身份重入国公府。
同年,国公爷认他义子。为了出人头地、为了给阿娘复仇,为了给母族洗刷冤屈,他甘愿沦为温檐母子的帮凶。
实为蛰伏。
可这些,他没勇气说。
萧岚记得,父皇在世的最后一年,有一日笑呵呵地来她宫里夸魏家大郎的文采好,有结娃娃亲的意思。
她吓了一跳,当即就添油加醋地告知父皇魏家大郎□□家仆的恶行。后来婚事依旧,但换成了国公爷的义子、魏家二郎。
教习尚宫说王孙贵族的婚事身不由己。她虽年幼,却隐隐明白父皇的政权需要兵权稳固。
接受了这桩婚事。
听着驸马娓娓道来每一步的谋算,她彷徨了。
夫妇一体,同心同德。
不论萧岚如何走,始终距离驸马有一步之遥。这一步似跨越山水。
“恭喜驸马,得偿所愿。”萧岚心累地放下文书转身。
魏瑾心惧地停了一瞬,他追到门外边挡住她去路,“岚......”可一张口,骤然剧烈地咳起来,咳地浑身打颤。
一个字也说不出......
看着高达伟岸的宽肩咳低下去,萧岚匿在袖里的手攥紧了紧,可她无奈而冷冷看着,心却不受控制地跟着颤抖。
就那么漠然地等着等他平复后,萧岚凑近了一点,期望枕边人能看见她。
“驸马说的对,我一定会拦着你,可并非拦着你去使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法子!”
魏瑾愕然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岚。
“魏夫人为母不慈、姑息养奸已是有目共睹,你与她断绝母子关系或许在世人眼里离经叛道,可在我眼里不是!”
南州萧氏祖上出过一些文人墨客,但到了祖母这一代,规矩礼仪没世家大儒这般苛刻严谨。只要不过分的出格,不罔顾人伦道义、不祸害旁人的利益便可。
“为君不仁、天必诛之!同理,为母不慈、为子不孝!这道理委实偏门了,但驸马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将岚儿视为外人,严严实实地隐瞒?”
“你可知,当我看到你鲜血淋淋地倒下时,有多害怕?”甚至,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萧岚早已不是信男善女,从南州北上京都,她看到许许多多的死人,从最开始的惧怕到茫然甚至是麻木。
再后来接受了皇室的熏陶,她明白江山是一座魂山。
魏瑾薄唇阖动,如茧裹缚般难以呼吸,“我瞒着绝非视你为外人,而是......”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萧岚打断他,又走近一步,笑了,杏眸却湿润,轻轻唤他一声,“阿郎。”
大齐民话,妻子唤丈夫阿郎。
“你若告诉我,我会阻止你用这般险象丛生的法子,稍有不慎你会死的!”只要想起驸马颈部的凹陷,她的心就止不住地疼。
怕他疼。
怕他醒不过来。
怕他身怀仁得壮志却无处施展,萧岚进宫和叔父陈情,期望将驸马择官纳入新律,有了律法支持就不会是蚍蜉撼树。
她也终于明白何为情了。
可她很难受!
魏瑾眉心蹙成一团,拉起萧岚的手,郑重却为难。
“魏家的事,我不愿污岚儿的耳,你身为公主,不必为这些烦心。”
萧岚懂了,驸马对她有敬有爱。
是臣子对君上的爱护警重,不是丈夫对妻子的,她泪珠盈睫,却倔强地不落,又笑了,“可阿郎忘了我是你妻子,不仅仅是公主。”
萧岚甩开驸马的手,决然离开书房。
夜色浓稠,雨瀑浇灌,朱墙绿瓦上响起大珠小珠落玉盘得雨水击打声。
一道挺拔如松得身影立于瑶光殿寝室前,韩砾给魏瑾撑着油纸伞,伞边缘的水汇成垂落的小河,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