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将许词带到房间里后,香燕身姿板正,她语调平平:“小少爷,请用膳,大夫稍后会过来。”
许词没什么心情,整个人蔫儿蔫儿的,他坐在高凳子上,随意的吃了几口菜,就开始荡着腿发呆。
视线乱瞟间,许词的目光聚焦到了桌子上横放的木匣子上。
他的屋子是刚收拾出来没几天的,看上去干净整洁,略显空旷,只零星的摆着几件装饰,而窗口的桌子上,现如今正摆着陈映兰给他买下的铁皮玩偶。
但许词其实根本不喜欢它。
陈映兰的人或许是见他在那玩具摊驻足了片刻,便上禀给了她。
陈映兰觉得他喜欢,索性出钱给它买下了,这是她的爱,所以许词要照单全收。
可不知道为什么,许词只觉得烦闷。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现在的自己,格外厌烦这个空旷繁华的府邸。
它像是一个精美的笼子,牢牢地将幼鸟困在了笼中。
第十二章 初夏江城,海雾之谜
时如白驹过隙,眨眼已是八年。
除却邵旭,许词在邵府里待的这几年还算称心如意。
他不清楚当年陈映兰使了什么手段,此后他从未在邵府中与邵旭撞面。许词也懒得去想,究竟是母亲在这件事里插手过多,还是说,邵旭害怕那日的鲛人。
只是许词愈发看不明白自己的母亲,陈映兰不知道怎么回事,迷恋上了占卜卦术,许词十岁那年,她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神婆给许词算命。
那神婆年过半百,整日疯疯癫癫,一整天只有那么几刻钟清醒时间。
她在许词院中神神道道的用血画了数不清的字符,场面一度极为血腥,看的幼小的许词差点吐出来,而后神婆便给了陈映兰一个含糊其辞的卦象。
“十三年古井不波,六年风雨如晦。”
那天后,许词回房发烧了一夜,梦里都是光怪陆离的场景,魑魅魍魉、鬼魂妖邪长出无数触手,缠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时光境迁,如今十三岁的许词对那个梦境仍然记忆犹新,因为他记得在梦里,眉心发烫,像是有火在烧一样,而自己的身边永远都有一团温热的淡蓝色光影,陪着他不断前行。
“呦,这不邵家的许大少爷吗?怎么想起来到我这破烂儿摊子上瞧东西了?”
夏初,刚下完雨后,空气中翻涌着土腥气,湿润润的潮意仿佛要凝出水珠来。
喧嚣吵闹的江城集市里,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个子出挑,身形纤瘦,他睫羽低垂,五官生的惊为天人,美的如同巧密精细的工笔画。
耳畔听到那尖刻戏谑的女声,这少年倒也不恼,他微微一哂,秀美柔和的笑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失神:“萍儿姐,你人美心善,就别调笑我了,我是来干什么的,你明白的。”
这人正是十三岁的许词,他面前那个留着一条乌黑发亮长辫子的姑娘,就是当年教他翻墙的萍儿。
萍儿这姑娘不管对着谁,说话都是这么一副尖刻的模样,能将街头善战的大妈都骂到狗血淋头。
长此以往,任她长到十七岁,拥有着花一样的年龄、清秀可人的脸蛋儿,愣是没有一个小伙子敢亲近她。
也就唯独一个许词,看起来脾气好,说话温温柔柔的,每天不务正业四处跑,虽是个大少爷,却从不摆架子,天天往她这里跑。
“行了行了,懒得搭理你,油嘴滑舌。”萍儿瞪了他一眼,手上却还是递过去了一份报纸。
纸页还散发着新鲜的油墨气息,落款日期就是今天,是萍儿按照惯例给他留的。
这款报纸近日在江城很是风靡,一般刚出炉就能被人哄抢一空。
萍儿经常趁早出来跟着父母卖早点,早点铺子距离报社也近,许词便央求她给自己买一份,银子自然是少不了她的。
许词笑吟吟地接下萍儿的报纸,顺便要了份早点就坐在一旁看报。
萍儿白了他一眼,哪有读书人坐在市井巷间读书的,这人没一点正经模样,也就皮相耐看了些。
很快,周围便坐了一堆来吃饭的人,他们高谈阔论,大声吆喝着,里面有工人,有商人,但最多的还是一些渔民水手。
许词捏着报纸的一角,一目十行的浏览着里面的内容,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无外乎就是什么军队又南下了,哪家商铺打折,李某某先生重金求婚相亲之类的……
翻来覆去,都是些陈词滥调。
突然,少年目光一凝。
许词的视线,定在了报纸左下角,似乎是撰稿方没给报社掏什么钱,那是一个小的可怜的文字框,上面刊登着一件奇闻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