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只怕是没几日就要被李密握于掌中了。
届时,东都李密, 长安李渊,将不可抑制地形成二李相争之势。
窦建德思虑良久, 还是选择将筹码压在李密身上。
李渊势大, 李密稍逊一筹, 两虎相争,必会两败俱伤。
到那时,他才有可乘之机。
自窦建德后,徐圆朗孟海公等人不甘落后, 亦纷纷遣使,拥护李密为帝, 言必称臣。
不仅如此,便连李密身边人都在催促其快快上位。
李密冷笑,以东都洛阳未破为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杨广可还没死呢,就都这么着急火燎地把他推上帝位,一个个都怀了什么心思,他还能不懂吗?
不过是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然后好借着他的名头自己发展势力。
李渊还能拿代王扯虎皮,而他因着洛阳未破,想抓个皇子都不行。
所有的吹捧都是虚的,唯有到手的权利才是真的。
李密冷静地压下这些提议,转而整日与诸将商议攻城。
不能就这么坐看李密攻破洛阳。
李密虽未称帝,却是个实打实的反贼,李渊借着遵隋的名头,顺势下令。
义宁二年,正月二十二。
李建成为左元帅,李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万余人,驰援东都。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月功夫,江都就爆出了杨广身死的消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越发诡谲。
江都,行宫外。
宇文化及看着眼前虎视眈眈的众将,身子微微发颤。
他被人拽着上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杨广手下的将领都疯了!
宇文士及牙关打颤,死死拽着缰绳,就好似溺水的人拽着救命稻草。
他与其弟宇文智及确实想过取而代之,但这么明晃晃地背上弑帝的名声,他胆子还没这么大。
然而,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话语权。
看着身侧名为保护实则监护的众人,他根本无路可逃,若是他敢拒绝,只怕下一刻就要同杨广一道死于乱军之中了!
“请吧,宇文将军,”司马德戡大喇喇地逼停宇文化及的马,肆意地用手拍拍他的马鞍,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戏谑道:“不对,如今该唤宇文丞相了。”
“放肆,这哪有百官,何需朕亲迎慰劳!”
杨广居然还有心思大声嚷嚷。
宇文化及循声望去,但见杨广涨红着一张脸,明明出口的语气还是凌厉,但整个人的气势却颓丧不已,衣服褶皱破了好几道口子,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的。
“还不将人带回去解决,你们还要学司马昭当街弑君不成!”
到时候这个罪名还不是他来背,宇文化及咬牙,瞪了周围人一眼。
这话不轻不重,刚刚够杨广听清。
“朕、朕不走,虞世基呢?朕要见他。”
杨广惶惶然环顾四周,往昔熟悉的面庞如今一个个面目可憎,多么可笑,他贵为天子,坐拥天下,却找不出一个效忠之人。
“哦,陛下难道不知吗?”另一个乱党马文举抽出佩刀,一字一句道:“已经枭首了,陛下要看看吗?”
杨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垂着脑袋,刹那便心如死灰。
寝殿内,赵王被杨广抱在怀里,其实是有一瞬的茫然。
当年雁门,杨广也是这么抱着他哭泣的,只是那日后,杨广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那这日后呢?
他们二人便都要死了,对吗?
赵王挣扎着自杨广怀里退出,不知为何,内心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只是万分不明白。
死,是什么呢?
阿娘也好宫女也罢,她们都说和睡觉一样,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有何罪?”杨广双目无神,不甘心地问出了他万分不解的问题。
“罪?陛下还好意思提自己的罪?”
马文举讥笑,骤然提高音调,死死盯着杨广呵斥道:“对外三征辽东,男子死于刀下,对内穷奢极欲,妇人溺死沟壑,致使民不聊生盗贼蜂起,又一味文过饰非宠幸佞臣,陛下怎敢自称无罪?”
赵王被马文举凶悍的语气吓到,他下意识拽着杨广的衣袖,费力地理解着。
原来,他眼中无所不能的陛下,在外人眼里,竟是这个模样的吗?
如此可笑的理由。
杨广突地哈哈大笑。死到临头,他再无顾忌,赤红着眼反唇相讥:“我实负百姓,但于你们,我可曾有一丝一毫的亏欠?”
“想坐这个帝位直说便是,遮遮掩掩岂不可笑?”
“今日之事,谁是主谋,宇文化及恐怕还没这个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