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一怔,他呆呆地看向此刻正在认真书写的杜怀信:“你、你什么时候去打听的?”
话一出口李承乾才迷茫地想起好像方才回宫的路上确实是有一个杜家的侍从来跟杜怀信禀告什么的。
杜怀信轻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到:“卖的是两个不过十一岁的龙凤兄妹,大的那个已然二十三了,因着前些年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严格按律巡察,他们一家如今还有些田地,只是因为天灾受损这一年才格外艰难。”
话落杜怀信搁下笔,李世民微挑眉梢,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统计这活就由你牵头吧,就当作是戴罪立功。”
“臣想着将功抵过,在两个月之内必然将所有受灾的百姓名单统计出来。”
杜怀信眉眼柔和下来,为着这一刻他们二人的心有灵犀。
身为一个现代人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与这个古代格格不入的,阶级环境生活……处处不同。
但这些只是生活上的不同,更加难受的是精神层面上的孤独。
这种游离和独自清醒的痛苦几欲将他逼疯。
可所幸……尽管李世民是封建社会最大的地主头子,李世民的身上也难免沾染着对于现代人而言独属于古代权贵的冷漠与残忍,但能有大半的共鸣已经是叫他欣喜不已了。
老天待他残忍,让他这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盛年而死穿越古代。
可老天又待他幸运,他几乎参与了李世民所有的少年与青年时代,他们二人早就结下了割舍不掉的深厚情谊。
他从来不孤单,因为他遇上的是“千载可称一人而已”的李世民。
李世民对上了杜怀信有些的复杂和欣慰的眼神,他忽然笑了笑但随即收敛了笑容,他转头看向房玄龄:“就由方家先开始吧。”
“要完全统计出那些百姓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但是……我想要叫他们知晓朝廷从来没有打算放弃任何一个人,如今的贞观也不同于武德,任何天灾我都是重之又重的。”
“先将方家的儿女赎回以做表率以示朝廷的决心,玄龄,你与克明都是我所信任器重之人,这件事就由你们二人出面,一定要大办,要办得关内人人皆知。”
赎回人口一来是因为王朝初期人口少已经不能再减了,二来就是安抚可能不安的民心,三来就是……他心中实在不忍瞧见妻离子散的场景。
李承乾盯着李世民的侧颜,听着李世民此刻认真地吩咐命令,他的心中居然莫名涌起了一股激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这一刻的李世民比之以往更叫他欢喜钦佩。
他很开心,这种开心不同于好马珍宝带给他的欣喜,而是另外一种层面的上的开心,华美的衣着,精致的器物……都不如这一刻李世民短短的几句话叫他兴奋激动。
李承乾眨了眨眼,忽然听到了李世民的低声喟叹:“大丈夫者乐事有三。”
“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也,是我觉得最为欢喜的事情。”
“能瞧见百姓因我而安居乐业,实在是叫人欣喜,也是我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房玄龄抿唇笑着打趣道:“于陛下而言这二乐怕不是弓不虚发箭不妄中?”
李世民喜爱狩猎之心天下皆知,可是因为国事李世民已然下定了决心在讨灭突厥前再不碰骑射狩猎。
李世民笑了笑:“玄龄倒是了解我。”
杜怀信顺势接口:“那不知三乐是?”
李世民遥遥望向北方,浑身气势一变凛然非常:“我们不好过突厥也是同样不好过的,我大唐地大物博尚可集全国之力抵御天灾,可突厥就做不到这个了。”
“更何况颉利短见暴虐不值一提,梁师都也无力再抵抗了,开春过后就是最好的拿下梁师都的时间。”
“六合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
“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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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光行坊,方家。
方家娘子坐在窗边呆愣愣的,方家大郎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自己的阿娘,方家郎君叹了口气:“他们二人换来的钱财粮食,你若是不吃饿坏了身子可如何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方家娘子默默垂泪:“他们才那么小就要去干伺候人的活计,我又如何舍得?”
方家大郎君攥紧了拳:“阿娘放心,等熬过这一段时日我赚了钱一定会将他们二人赎回来的。”
方家郎君摇了摇头面上带着愁苦:“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