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味道没有太过甜腻恰达好处,哪寻来的?”
杜怀信自得一笑:“臣自家的厨子做的,若是陛下喜欢等明日臣再遣人带些给陛下。”
李世民骄矜地点头,拿过手边的水杯茗了一口:“为了卢祖尚来求情便不必了,朕意已决。”
“若是你一意孤行,朕可不会心软的。”
杜怀信若有所思地拖长了语调:“自然,陛下当今正是想要扭转朝中百官重中央而轻地方的观点,而且陛下登基以后也一直以仁义示人,这卢祖尚不知天高地厚先是拜谢后又当面拒旨反复横跳,言语之间又透露出对岭南之地的嫌弃。”
“大唐初立,正值百废待兴之际,这卢祖尚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对陛下的调任挑三拣四,又是称病又是觉得岭南之地没有美酒,实在是叫人不齿。”
李世民吃完了一块糕点又伸手拿了一块,他闻言轻哼一声:“矫揉造作也不知道在自视清高个什么,高舅舅都没有半分怨言。”
“这交州是先前有官吏贪污,朕实在放心不下,又听说那卢祖尚为官向来清廉,朕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呢?回报朕的又是什么?”
“朕上位之后想着宽仁待人,却没想到这卢祖尚倒是得寸进尺了。”
“这一回朕定是要好好杀鸡儆猴一番,叫他们都知道知道朕的底线是什么。”
“一个大臣连天子的命令都再三推诿,若是不严惩,在百官心中朕岂非成了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样还如何治国?!”
“都已经裁撤过一批人了,没想到朝中居然还有着同武德朝一般浑浑噩噩度日的人。”
杜怀信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李世民拧眉,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杜怀信:“你既然认同我的话那还进宫来做什么?”
杜怀信无辜抬眸:“可……臣一直还记着陛下言必依律法行事的话语啊。”
“这话可是陛下说的,天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觉得呢?”
李世民一噎,这话倒确实是他在百官面前说下的。
他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舒展了眉头:“然后呢?你还想说什么?”
杜怀信微挑眉梢:“如今若是臣没猜错的话,这陛下对卢祖尚的惩处并没有将人送到法司按律定罪。”
“依照贞观律法,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者,绞。”
“这卢祖尚在诏书已下的情况下再三拒绝,确实该死。”
“可这卢祖尚有错的地方,陛下却也同样未交付大理寺审理,于法是欠缺。”
“而卢祖尚虽然贪恋美酒不愿吃苦,可臣也问过了这病确实是真的,岭南之地向来凶险,于情亦可加以考量适当减罪。”
“此事臣要与陛下争的远非一个小小的卢祖尚,若只是为了他,臣大可明日再来劝诫陛下,而不是着急忙慌趁着夜半还要坚持入宫。”
“臣与陛下争的是律法,是陛下所示众臣的王道,是陛下一心推崇所求的长治久安。”
“帝王之权生杀予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臣却从来是清楚明白,陛下心中一直都是在克制着自己的。”
“六月四日后大赦东宫齐王一党,罗艺谋反罪也只在一人,上皇一事也不愿牵连过广,可若是冲动之下直接杀了卢祖尚,律法也好,情理也罢,都是重大的缺失,这与陛下这一年来所坚持的恰恰是截然相反的!”
“臣与陛下少年之交,陛下为人臣最清楚不过,陛下……臣不想叫陛下后悔。”
“所以臣斗胆冒死进谏,并非因臣私心实则是为陛下。”
“陛下如日高悬,臣仰之如天,臣又怎愿见到百年之后青史之上陛下受到非议?”
“陛下分明是值得一切最好的夸赞的。”
话落杜怀信起身摘下自己头上的发冠端端正正向李世民行了个大礼,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李世民。
李世民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点奇怪的发闷。
李世民下意识捻了捻指尖,上头还残留着零星几点的糕点残渣,他很清楚知道这个糕点的味道是甜的。
过了多久?
一息的功夫吗?
他想不清楚。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瞬的柔软和空响,他摆摆手没有避开杜怀信黑亮的眼眸,他的面上带了些烦躁愤怒又带了些沉思纠结,声音出口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感慨:“你什么时候这般会说话了?”
杜怀信的唇角扬起抹弧度,语气恳切钦佩非常:“自然是有赖陛下教导啊,陛下乃君父,时刻以身作则,臣如何能不倾心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