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若是我朝率先撕毁盟约,于道义上便失了先机。”
“突厥……有时候内部的动乱完全是可以靠着外部的压力危机给压下去的。”
“当颉利在压榨境内各部的时候,当突厥内部利益混乱的时候,若是朕横插一脚,岂不是个正正好好的靶子,叫他们拧成一股绳子来对付朕,如此岂非得不偿失?”
“所以还是需要等,如今梁师都未除,突厥尚有余力,并不是最好的出兵时机。”
“更何况百姓才刚刚过上安稳的日子,朕自然是要以最小的代价剿灭突厥,如此才能不负百姓信任,不负朕身为秦王时曾对诸位许下的诺言。”
数年之内请系颉利之颈,致之阙下。
几乎是在李世民话落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么一句话。
萧瑀想要反驳,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李世民的话很有道理。
还真是……于军事一道上估摸就没几个朝臣能跟得上李世民的思路,也不愧是天策上将。
李道玄长叹口气,他冲李道宗做了个口型:“所以你早便想明白了堂兄的想法?”
李道宗笑了笑以同样的法子回应:“我身处鸿胪寺,也常常受陛下召见,确实是更能明白陛下的心思。”
道义和军事上双重缘由,又堵了文臣的嘴又堵了武将的嘴,倒是叫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李世民扫了群臣一眼:“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今岁各地的天灾朕虽然依然派了朝臣前往巡察,可在京中的你们也需得时时刻刻关注着各地邸报,一有动静便及时向朕来报。”
“有私自扣押者,朕不会心软的。”
所有人心中一凛,高士廉的例子还在眼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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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丽政殿。
李世民甫一入殿就觉得气氛古怪,他随意瞥了一眼跪在殿中央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张婕妤,他的眉心微蹙,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将张婕妤当成了个透明人,直直略过她走向了正在同李承乾一道看着书的长孙嘉卉身边。
长孙嘉卉挪了挪身子,空出了身边的位置,李世民毫不犹豫坐上了美人榻紧紧挨着长孙嘉卉。
李承乾瞧着眼前这俩人仿佛一股子谁也不能插入的氛围,他莫名轻哼一声从长孙嘉卉手中扒拉了出来一本上头书着飘逸非常的飞白字体的《帝王略论》。
“这个高澄,阿耶,怎么会被一个膳奴所杀呢?太不可思议了。”
话落李承乾又转身侧一点点挪向长孙嘉卉,硬生生地挤在了两人中间,轻轻拽着长孙嘉卉的衣袖。
这个臭小子,李世民哭笑不得,但他没有当即回话反而是看向了长孙嘉卉:“怎么拿出了这本书?”
说着李世民颇为感怀地摸了摸书册上的字迹,这还是他所书的,这本略论是在武德八年的时候成书的吧?
想着昔日与虞世南的问对,他勾了勾唇:“真的做了皇帝,现在再来瞧瞧我从前的问题,有些还真是……”
长孙嘉卉掩唇:“显得可爱稚嫩了?”
李世民轻咳一声话锋一转:“这个膳奴可不是普通的膳奴。”
“一个敌对国家的大将之子,一个被俘虏而来时时刻刻要忍受高澄扬言要杀自己的膳奴,这样的人又怎么可以放在跟前呢?”
长孙嘉卉好笑地瞥了眼转移话题的李世民:“人总是冲动的,所以身为上位者切记要关切下人。”
“或许他们不起眼,但关键时刻却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承乾,没有支持纵使有名分在身,也不过是个傀儡空壳罢了。”
话落,长孙嘉卉眉眼骤然冷冽下来,她的目光落到了已经是满头大汗的张婕妤身上,语气冷淡非常:“张婕妤,你说是不是如此?”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浑身气势一变的长孙嘉卉,瞧着有他的影子,不愧是他的观音婢。
李世民眉眼微弯,他放在身侧藏在衣袖内的右手微不可察地挪动了些许,下一瞬他握上了长孙嘉卉的手。
十指交扣,掩在宽大的袖袍之下,除了他们二人,无人知晓。
李承乾则是瞪大了双眸,此刻全部的心神都落到了这个他不甚相熟的李渊的后妃身上。
长孙嘉卉表情不变,就是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但同她表面的镇静不同,从李世民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看见她耳后泛起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