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分明在先前李世民在他面前是最最不喜遮掩自己的情绪的,悲切也好欢喜也罢,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有所隐瞒。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从刘文静的死之后开始的吧?
也是从那之后,李渊同李世民的见面越来越少,他也渐渐地看不明白李世民心底的想法了。
想着李渊的视线下意识落到了李世民身上的甲胄上,上头还有暗沉的血迹。
是谁的呢?
是大郎和四郎的吗?
李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窦氏给他生的四个孩子,如今便真的只剩下李世民一个人。
李渊恍惚伸手想要如同幼时一般揉揉李世民的脑袋,可是在他刚刚伸手的刹那李世民却是后退了半步,他起身背对李渊:“事已至此,陛下这几日便好好歇息吧。”
李渊垂眸:“近日以来,是我几乎有了曾母误听曾参杀人而逃跑的疑惑。”
再惺惺作态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从前确确实实是想过杀了李世民的,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毫不意外。
李渊的眸子暗了暗,现在的他除却在朝中的残党,也只能在李世民手底下讨生活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就是配合李世民,等事后他也未尝不能在朝中给李世民添些麻烦。
思及此李渊的语气带了些悲痛:“二郎,这么多年,是我糊涂了,是我错怪二郎了。”
“太子也好,皇位也罢,二郎想要的,我都会给二郎的。”
李世民头也不转,闻言他只是突然笑了笑:“是吗?”
“那么就望陛下接下来好好安生过日子,陛下到底是臣的君父,臣不会亏待陛下的。”
话落,李世民脚步不停便走出了临湖殿。
东宫,显德殿。
杜怀信瞧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皱了皱眉,一旁的尉迟敬德见状低声道:“如今有陛下的敕令,这控制东宫各处倒不是件难事,只是……”
“敬德,要我说不如将这帮子余党直接判处从罪收没家产,这东宫上下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罗士信的声音骤然在二人身后响起。
只是毕竟秦王府憋屈了这么几年,他们又是提着脑袋来替李世民做事的,事成了怎么可能不想要些优待和奖赏呢?
更何况罗士信的这个提议算不得什么,在这等斗争当中宽恕了落败一方的党羽才是偶然。
杜怀信同尉迟敬德无奈地对视一眼,他转身看向罗士信:“万万不可将事态扩大。”
尉迟敬德点点头:“太子齐王已死,若是再牵连他们的旧党部属,只怕朝局都会动荡,这不是大王想要看到的。”
罗士信顿了顿颇有些憋屈回道:“我也知道你们说的有理,可你们有想过吗,不是所有人都如一般看得明白的,也不是所有人跟着大王行今日之事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什么理想道义的。”
段志玄指挥着士卒将太子詹事府中的各个账目典籍一一看管好,他才松了松心神就又听见了杜怀信三人之间的争论。
他蹙眉上前了几步:“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东宫齐王府不知道有多少钱财珠宝,好些士卒都是眼馋的。”
“若是二郎一个处理不当,就会有二郎偏私旁人的碎语传出,只怕原先秦王府的幕臣们会心有不满。”
说着段志玄苦笑了一下:“拼死拼活冒着犯下这等杀头的重罪跟着二郎起了事,可最后若是待遇还比不得太子齐王的旧人,这叫他们如何甘心?”
杜怀信拧紧了眉:“我们如今又怎么大开杀戒?我朝内部发生了这么桩事,突厥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威逼长安的,到那时内外都不稳,又何谈封赏?”
话落,在场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下一瞬,杂乱的哭喊声响起。
就见他们眼前出现了十个年岁不大的孩童,这当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余岁而已,被士卒们押着难免心慌不安不知所措。
秦叔宝瞧着这一幕他侧首问道一旁的李道玄:“可都在这了?确定他们的身份都是真的,没有人作假冒名顶替吗?”
在事情尘埃落定后,李道玄大呼可惜,心中一边有些“埋怨”他的堂兄没有叫上他一道行事,一边却也理解他身为宗室本就不必跟着如此冒险,堂兄也不过是在保护他罢了。
但是在李渊的敕令发出后,李道玄便也没有顾忌了,自己一个人跑入了宫说什么都是要帮着堂兄一把料理善后的。
李道玄听着秦叔宝的话语,他走到这几个孩童面前一一辨认,一边点头一边道:“都在这了,等堂兄的命令下来,便能押下去以罪论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