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深吸口气冲身边侍从道:“快,立马出宫去通知冯薛两位将军……”
话说到一半,李建成的眼前突然模糊了起来,他怔了怔不自觉喃喃:“落雨了?”
李元吉急切烦躁的声音自李建成耳边响起:“大兄还管什么落雨不落雨,赶紧回去才是最要紧的!”
“太子齐王这是要去哪里?”
熟悉的声音骤然炸响在李建成与李元吉的耳畔。
随着话音落下,身披甲胄手握长弓的李世民出现在他们二人眼前。
李元吉手脚冰凉,脑中不断有尖细的声响炸开,恼人的很,他的心脏下意识紧缩起来,像是有无数道尖利的细线在不断来回切割,让他难以喘气,让他的面色瞬间惨白一片。
这一刻,李元吉直直对上了李世民的目光。
那是怎么样的目光?
深邃的凤眸似乎泛着血色,宛如化不开的浓墨中突兀落上了一点血色,妖艳又诡异。
他的眸光如鹰隼般,狠戾又逼人,叫人只要这么瞧上一眼便觉得自己已成为了眼前之人的掌中之物难以脱身。
浓烈凛然的血腥气,似一簇纷然的烈火在熊熊燃烧,杀气乍现,叫人心惊胆战浑身动弹不得。
他太熟悉这样的目光了,这是属于战场上战无不胜又果决狠辣的天策上将的目光。
薛仁杲、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还有刘黑闼,他们所有人都是输在这般的目光下的。
战场下的李世民的目光从来都是柔和又隐忍的,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了?
李元吉有些恍惚,他攥着角弓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天策上将……
这才是真正的天策上将,这才是真正的李世民,这才是真正的彻底锋芒外露的李世民。
一个他只能窥见一角的李世民,一个李建成与李渊从来没有见过的李世民。
细雨纷飞,点点凉意扑面而来。
李元吉耳边嗡嗡作响,他努力瞪大着双眸透过雨线看向李世民,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仿佛放慢了好几倍一般。
李世民目光冰冷如利刃,泛着凛凛的寒意。
他的手很稳,搭弓射箭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门射箭的本事了,他从小便跟着李渊学习,李渊同样自得于自己雀屏中选的箭术,所以他只会做得更好,他不会出错的。
他的眉眼冷峻,心在这一刻跳得异常平稳,他拉紧了弓弦透过了雾蒙蒙的细碎的雨线,他直直对准了李建成的太阳穴。
李元吉在这一刻才恍若突然惊醒般,他想要尖叫可嗓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抽出了箭矢下意识看了一眼此刻李建成的神情。
李建成的神情似乎是迷茫不解,后知后觉地又涌上了些惊惧,他的双眸瞪大,瞳孔缩着,整个人一动不动。
下一瞬,轻微的弓弦振动的声响响起,一支泛着青光的箭矢破空划过。
李元吉呼吸一滞,双手却不知为何酸麻不已怎么也拉不开手中的弓弦。
这支破开水雾不偏不倚的箭矢离李建成越来越近了,李建成在这一刻,却觉得眼前的场景是这般熟悉。
还记得当年起兵之处面对宋老生的时候,他在堕马前好像也是直面过这样的一箭的。
只是那个时候那支箭矢射偏了,堪堪擦过他的甲胄。
那么这一次呢?
这一支由李世民射出的箭是不是会同当年那支敌军射出的箭一样?
不,不是的,二者完全不同。
李建成从来没有如此刻般清晰又绝望地认识到这一点,他躲不开这一箭了的。
他想过下毒杀害李世民,他亦想过在昆明湖的践行宴上杀掉李世民,却怎么也没有想过他会死在今日,死在李世民手中,死在宫中。
李世民是怎么进来的?
李世民是怎么做到的?
看来他还是迟了一步啊。
“噗嗤”一声,簇簇血雾炸开在李建成的面庞处,那支箭矢自李建成的太阳穴而入直直自他耳侧穿出。
李建成的身子晃了晃,这是他第二次堕马却也是他最后一次堕马了。
不知为何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居然不是李世民而是李元吉。
他死了,想来李元吉也是逃不过了的。
李建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瞪大着双眸怎么也不肯闭上,但是他的唇角却是微微勾起,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李元吉盯着李建成的死时的神情猛然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就要调转马头逃跑,只要到了武德殿,只要到了那个地方,他不信李世民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