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年岁小,瞧瞧这是一刻也不愿分开,这让他难得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的往事。
长孙嘉卉有些不好意思般垂眸,入目的就是李世民替她系着带子的手。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偏偏指腹处还有些茧子,而李世民在替她系带子的时候难免擦碰到了她脖颈处的皮肤,惹得长孙嘉卉耳根处有些泛红。
但长孙嘉卉却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无他,实在是这双手在她眼中真的最最好看的一双手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夫郎,脸好看,手也好看,浑身上下便寻不出一处不好看的地方。
“我真的不冷,屋内这么多炭盆,二郎这大氅其实不必的。”
李世民手中动作不停:“我瞧着冷。”
长孙嘉卉哭笑不得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李世民了,最终也是顺着他的心意穿好大氅后同他一道入座了。
“大王今日是想要同臣论史还是……?”
李世民的神情瞬间严肃下来,说起来自那日李渊明晃晃表现要夺权的那一刻起,李世民便想了很多。
纵使李世民从起兵之初就是抱着要登上帝位的心思,可面对恍若性情大变的李渊,面对李渊潜移默化地刻意打压,李世民还是不由自主地生了些迷茫。
而这份迷茫就在尹德妃污蔑她左右打人那日后达到了顶峰。
李世民微微前倾身子:“周文王虽手拥三分天下中的其二,却依旧臣服殷商被纣王囚禁羑里。”
李世民这话一出来,自小熟读史书的长孙嘉卉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想要问的是什么。
想到前些日子他受的委屈,长孙嘉卉下意识看向了李世民的侧脸。
只见李世民此刻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不解和认真。
长孙嘉卉心尖有些刺痛。
周文王吗……
同李世民此刻何其相似。
他虽然打下大唐大半江山,武有天策上将位列王公之上掌国之征讨,文有尚书令率群臣百官决断天下事,却依旧只是个秦王被天子打压困于长安。
听着李世民的第一句话,虞世南眉心微蹙。
“周武王领八百之师以武力讨伐殷商为开国之主,此二人均是上古圣贤,他们的德业有优劣之分吗?”
周文王臣服殷商,是因为纣王乃君主帝王,纵使文王手中权利再大,却依旧要尽诸侯之责。
周武王却不顾所谓君臣之别,以武力推翻殷商成了天下之主。
那换成他同李渊呢?
李渊自隋朝皇室手中接过皇位,以唐代隋。
他率大军征战天下一扫隋末乱世,以武统一。
此二者究竟哪个才是有真正的话语权?
究竟谁才是真正缔造了唐朝的那一个人?
李世民没有停顿反倒是越发逼人:“若以文王臣服为是,那么武王牧野之战便为错。”
“若以武王除暴为是,那么文王被拘羑里便为错。”
“世民实在不解,还望先生为世民解惑。”
话落李世民向虞世南行了一礼。
虞世南看着李世民这般举动却是笑了。
不愧是李世民,这问出来的问题不仅隐喻了当今陛下同他,这提出的角度都是那么一针见血。
不过李世民果然是年岁还小,而他不同,经历了六位君主,故而李世民到底不如他看得透彻明白,这也是难免的。
虞世南捻了捻胡须笑呵呵慢条斯理道:“四时平分,冬夏有暄寒之辩;五常递运,水火有刚柔之殊。”
“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大王问臣的这个问题亦是如此。”
李世民愣了愣,虞世南这个开头倒是新鲜。
“文王韬光养晦不显灭殷商之心,故而显仁,武王果毅英发,故而以武平乱。”
“但这二人济世安民的抱负却是一致的,又何必要只顾着修文而对允武有微词呢?”
“只消天下太平,又什么分别呢?”
数百年的乱世下所谓王朝的正统性都成了笑话一场。
你方唱罢我登场,什么天子神圣不过是编出来唬人的玩意,在乎“正统”又有什么用处,这些能换来天下太平吗?
在虞世南眼中,谁有本事还苍生一个太平谁就是正统王道。
百年乱世,大家受得苦已然足够多了。
李世民,你有这个本事让百姓安居乐业,那么你便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你明白了吗?
虞世南直视李世民,毫不掩饰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茅塞顿开,原先拦在李世民眼前的迷雾通通散去,他所纠结的问题终于迎来了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