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杜怀信还是不敢置信:“什么胜兵者悉斩之,当初吕崇茂起事下头的百姓还能选择不成?这不就是屠城!”
常何赶忙“嘘”了声,见杜怀信冷着张脸道:“我也知道,屠城自古以来就是要被骂的,可这是陛下的命令。”
这可不是骂不骂的问题,好不容易收复了夏县,斩杀贼首便够了,为何还要波及无辜的百姓?
杜怀信是再有没有心思吃菜了,常何自然也看出了此刻杜怀信的心不在焉,在杜怀信抱歉要先走时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杜怀信逐渐远去的背影,常何喝了口酒。
心中却在默默想着,也不知道秦王能不能阻止?
杜怀信一路疾行,但在赶到晋州府衙李世民的临时住所时他又生了些犹疑。
李渊这般决心的要做的事,上一次还是杀了批薛秦降将,当时李世民便没能拦下,那么这一次呢?
杜怀信呆愣原地,但片刻之后他摒除心中杂念,不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的。
“你不是给常何送别去了吗?瞧着怎么风风火火的,出了何事?”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身前桌上还摊了好几本折子与书信。
杜怀信余光瞥到,全是当地州县的详细财务信息,至于书信全是在与当地豪杰交流往来。
甚至其中还夹杂了一封晋州有祥瑞的折子,李世民明显很不喜欢这种东西,把这本折子放到一旁,显得孤零零的。
“陛下有令,派常何和宇文颖一道前往夏县,诏胜兵者悉斩之。”
本还把玩着一颗雕刻得精致的骰子的李世民当即停下手中动作,猛地睁眼诧异开口:“屠城?”
“还真是陛下的风格,当初平毋端儿他便筑了京观,如今又想屠了夏县一劳永逸。”
李世民讥讽一笑:“若是我一味反对,只怕夏县是决计保不下来的。”
杜怀信蹙眉,再次开口时语气带了焦急:“怎么会,二郎如今立了大功,陛下难道不会顾忌一二吗?”
李世民指节叩动桌面,听闻这类事时他已经不会想先前一般着急上火,而是更加冷静理智:“不够,我目前的声望与权势还是不够。”
说着李世民的视线忽然落到角落里的祥瑞折子上,他眉心微跳道:“但是陛下确实很信命和气运的说法。”
怎么忽然这么说?杜怀信一时没有跟上李世民跳跃的思路。
他的目光跟随李世民,就听李世民有些兴奋道:“倒是便宜了我。”
话落,李世民随手一抛,骰子在空中翻转,落到桌面时立得稳稳当当。
杜怀信下意识看了眼,是个六。
李世民拿过角落的折子递到杜怀信手中:“这人是个投机取巧的小官,说是发现了只千年玄龟,因着想要攀附我,这桩事他还没有对外提过。”
杜怀信一目十行,当即反应过来李世民的想法:“二郎想移花接木,把这个祥瑞给挪到夏县?”
李世民勾唇摇头:“不可,这样子太过明显了,安邑最好,就在夏县附近。”
“一个祥瑞远远不够,我再遣人去大河处私下做个河图,两厢呼应,想来陛下会顾忌一二。”
“恰逢我打了胜仗,各地上报祥瑞倒不是件奇怪的事。”
“再者问问萧瑀李纲姚思廉等人,愿不愿意出面,帮着在旁劝劝,以我对陛下的了解,有撤回诏令的可能。”
杜怀信骤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二郎心中有数便好,那个小官呢,二郎打算如何?”
李世民沉吟片刻:“自然是要带到秦王府里,给个官职。”
“既然想着攀龙附凤,只要我给出的利益足够大,他便会明白不会乱讲话,更何况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加安心。”
“我也自信我的本事,想要攀附我,进了我的秦王府,还怎么看得上陛下太子齐王,他就别想着再投别人了。”
话到此处,李世民抽出桌上的纸张,拿起搁在一旁的毛笔沾墨:“得和观音婢讲一声,省得她担心了。”
杜怀信见状不由轻笑道:“王妃可不是一般人,怎么怕这些?”
听着外人的夸奖,李世民心中甜滋滋的喜意是不断往外涌,他有些自得道:“这你便不懂了。”
“她会做什么我不知晓,但观音婢若是知道祥瑞一事,必会出力配合。”
话落,李世民突然收敛了眉眼的春色,叹了口气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