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他说大话呢,他哪儿可能想得这么周到?就是自己忙,没时间去找你罢了。”宋氏感叹了一声,对林徹道,“明儿个你要是有空,倒是请你的姐姐妹妹们吃顿饭。往后你又要出去,和姐妹们玩闹的机会也不多了。”
听了这话,林徹犹好,黛玉倒是先鼻子发酸,悄悄地抹了把眼泪。家中几个兄长,她确实最尊敬大哥,但往日里二哥却是和她们玩得最多的。林徹脾气又好,又有情趣,最会逗人开心的,和他相处也不必顾忌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他也总有好玩新鲜的东西。只是往后一起玩的机会却几乎没有了。不说她要进宫,二哥要外
放,但是二嫂子进了门,她们也不好再像从前那样打趣二哥了,不然的话,二嫂子若是不计较,那是她大度,若是计较起来,也是她们做小姑的没有拿捏好分寸。
只是这分寸二字,打从一开始,刘遇说要她进宫起,就难把握了。
林徹见她眼眶发红,笑道:“往常说是最喜欢大哥,到底还是舍不得我嘛!”
黛玉被他逗乐了,嗔怪道:“二哥喝了多少?这是一点都不清醒了,快回去歇着吧。”
林徹其实也没喝多少,不过今日永城亲王几句话也确实让他心绪不平,想了好些有的没的,有些从一开始就忽略的细节渐渐地扣了起来,连成了一条可怕的线,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是得回去好好想清楚。
他略微洗漱了一下,躺回床上,闭着眼睛,慢慢思索起来。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皇上培养太子,培养得有些着急了。虽然兴许是受过上皇晚年时的教训,早早定下太子来,断了其他皇子的念想,以免出现兄弟相残的局面,可当时太子才多大?几乎是毫无经验,就开始独挑大梁,谁看都有些操之过急了。也就是刘遇咬牙撑下来了,他要是当时有哪里做的错上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包括让林征回京,给的职位也太要紧了,京里头的人嘴上不说,心里谁不嘀咕?当时也不是没觉得奇怪,只是皇帝还年轻,谁敢往那上面去想?直到现在,永城亲王也被请到了京里,他才不由自主地猜测——
莫非圣上的龙体,出了什么问题?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再看皇上这一二年的举动,当真是处处充满了托孤的味道。刘遇的种种反常,也像是能被解释了似的。他在心里默念了几声“必不至于如此”,却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正巧听见送话本去印社的小厮回来了,想起答应黛玉的话,便扬声唤他过来吩咐道:“元宝,你送一份抄本去漱楠苑,交到玉姑娘手上去。”
元宝答应了,又道:“书社的老板问,玄机客什么时候写新的本子?都在等着呢。”
林徹苦笑道:“玄机客从此封笔了!”
元宝猜到他会这么说,觉得可惜:“就这么回那老板么?”
“不然呢?”林徹想想,还是说了句,“书稿给玉儿了你就赶紧回来,别等她看完。”他最后一章没按着之前和黛玉商量好的方向写,虽觉得最后成稿更流畅些,但难免黛玉要不喜欢。只是从他心里想,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总是不能尽如人意的,他写个话本,哪怕落了俗套,还是给个团圆才好。
不过黛玉的脾气,她想要留元宝在那儿等她看完这一稿再走,元宝哪儿溜的掉?到了傍晚才灰溜溜地回来,悄声地在院子里问二爷醒了没有。
林徹正巧换好衣裳出来,倚着门问:“玉儿怎么骂我的?学着我听听。”
元宝嬉笑道:“二爷好日子都快到了,玉姑娘哪儿会骂你?只是说,二爷也到了年纪了。”
林徹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黛玉是笑他丢了少年狂气,他笑道:“玉儿这张嘴呀。不过,我是到了怕分别的年纪了,她说得也没错。”他又不免想到,即便是他,一猜到圣上龙体抱恙,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刘遇能不能扛起整个江山,天下会不会出乱子,边境那几个小国会不会趁虚而入——倒没有想到,刘遇也才这个年纪,失去了父亲,会不会伤心难过。
虽说天家无情,可刘遇连对子义君都念念不忘的,何况是他最尊敬的父皇?
他想到这儿,心里发紧,又不敢跟别人说,只得叹
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盯着天边的红霞发愣。
黛玉进来时,正见他轻袍缓带,斜坐在院中,本是再闲适不过的姿态,却是浓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他这情状,她也收了所有玩笑的心思,担心地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在她眼里,林徹一向是轻松自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这副模样实在是难得,也叫她不由自主地跟着担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