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世界上许多事没那么容易的。不过你放心罢,南安王府把别人家的女儿送去救自己家的人, 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 但要我说,他们回来后的日子不见得多好过。”
黛玉道:“那荣国府不是更难过了?他们巴巴地把探丫头送给南安王府做‘义女’远嫁和亲, 不就是指望着南安王府能念着这份情, 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能帮扶一把。若是南安王府自身都难保了, 他们又要如何自处呢?这个蛮国王妃,我看比不得昌平公主的西藏王妃的。”
宋氏心里想道:“也不知道玉儿的外祖母家犯的是什么事儿,不过都到了要把女儿送出去和亲的地步了, 想来没那么容易打发。只是他家又没有人有实职,在那些清闲位子上也能犯那种大事么?”只是这话却不好跟黛玉讲的,一来怕她担心, 二来,在背后说她外祖母家的闲话,终究不好。
婶娘慈爱,却有所不知,黛玉对外祖母家可能会犯下的那些事,其实心知肚明。舅舅们虽没有实职,但毕竟有国公府和贵妃的名气在,加上王子腾这几年可是一路平步青云,风头无两,别人肯定要给荣国府面子,这其中能做的事儿可就太多了。别的不说,她交上去的那本账本子就显示了,金陵那几家或收买、或排挤了几任巡盐御史、江南织造,不在其位,胜在其位了。荣国府虽不是主谋,但甄家已被抄家查办,拔出萝卜带出泥,荣国府要有什么事,肯定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别说南安王府此役战败,惹恼了圣上,便是没什么事儿,怕是也保不住他们。更何况,南安王府自己的事儿只怕更大。探春这次牺牲,最多只能稍微拖延一些皇上的问责,而且恐怕还拖延不了——毕竟,答应送贵女去和亲的可不是皇帝。
她算得一点不差,云嵩父子两个刚到京里,就有一道圣旨下来,削官降爵,收回了当年御赐的匾额不说,还彻底废了王府的兵权,南安王府的亲兵彻底编入胶州军,以后便是再有什么战事,恐怕也不会派云嵩去领兵打仗了——此举几乎绝了云家东山再起的路。云渡本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当年与林征同年考的武举,林征在晋阳屡建战功,他难得出战,却铩羽而归,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心里就不好受,为此消沉不已。南安太妃看见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遂与侯氏商议:“你姐姐成天给这家说亲,给那家做媒的,自己的亲外甥,也没见她上过心。”
侯氏心道:“上次云渡成亲不是姐姐做的媒?难道你满意了?什么事不是你自己做主,别人选的你看得上么。”却并不敢真的,让她帮渡哥儿留意留意。”
谁知忠勇侯夫人帮着张罗着,云渡自己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仿佛祖母、母亲、姨妈都在操心的是别人的事一样,侯氏背着婆婆偷偷劝他:“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你想也白想。别惦记着以前的人了,对谁都不好。”其实云渡又何尝不知?馥环便是真嫁给马兖,说不定都比在自己家时自在。只是他们少年夫妻,也算是情趣相投的,他当然也有过幻想,想着兴许等太妃百年后,馥环还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只是这次败仗一吃,就更担心林家人看不起他了。况也不用林家人,稳赢的仗打成这样,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云嵩自是也不好受,乘胜追击的命令是他下的,被蛮国俘
虏的这两个月,虽说也没短了吃喝,但败军之将,有何颜面可言?他自觉堕了祖宗名声,又阻了儿子前程。况家里也不太平,太妃一向脾气不好,云浩和季氏的小儿子也一病不起,云浩本就不满太妃偏心,如今更是摩擦不断。那毕竟也是云嵩唯一的孙子,自然也着急得不行,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故而借酒浇愁之余,一向不管家事的他也教训起嫡子来:“忠勇侯夫人也是为你好,你这么耷拉着对她,教养哪儿去了?”又道,“难得太妃肯让别人张罗这事,你不高兴,是想让太妃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操心你的事吗?也太不孝了。”
“不孝”这样的指责,也没几个人能当得起。云渡忙跪下,不敢再言语。只是依旧心有不甘,还是命人偷偷地送信去了林家。只是上次那个替他传信的丫头翎儿这次却死活不肯,道:“上次帮着给姑娘传信,难道太太不知道么?只是懒得和我计较罢了,还要再犯,我真去庄子上喂猪了,到时候难道云大爷能管我的死活?你倒是告诉云大爷,死了这条心吧。”
云渡的小厮苁越是翎儿的表舅,闻言便道:“莫非是我们爷看错了你们姑娘,她竟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不成?听说我们爷吃了败仗,就想另攀高枝?”翎儿唾道:“你当我吃你的激将法”苁越嬉皮笑脸地道:“这可不是什么激将法,你们姑娘要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你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