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把他弄回主控所才发现,裴放几乎没有什么过于严重的伤,大多都是皮肉外伤,缝合包扎后也就不需要守着了。
可是他们心知肚明,这些伤肯定是裴放非法撕开通道裂缝造成的,那几天刚回来人一直高烧不退,没醒过来。
其他人也不敢叫醒他。
虽然没人说,但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颜束人呢?
惩罚区现在被彻底摧毁后,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空间凌乱的废墟地带,不时还会有空间爆炸,十分危险,因此主控所也把这里隔离了。
夜昙和钩吻带人进去找过很多次,别说活人了,里面连根活着的草都没有。
所以,一个谁也不愿意接受的猜测在他们心里随之生成。
大约一周后,裴放醒了。
他的状态却出人意料,本来水晶兰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唯恐裴放醒来后一意孤行地要去惩罚区殉情。
不过,他比所有人都要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裴放天天手里都捏着那个打火机,水晶兰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又失忆了。
裴放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的时候,人就已经闲不住了。
他给自己在主控所三十层开辟了一间实验室,每天就把自己闷在里头,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人敢去问。
除了每次必须要去跟他商量链接外界通道事情的紫藤,其他人根本都看不着人。
裴放把自己完完全全隔离起来,仿佛一个病原体。
这次便是紫藤的检测排查有了突破,水晶兰准备带人到具体地方去做程序植入的尝试,所以想去跟裴放说一声,安慰关心一下他。
“结果呢?我三十层都没上去就被他挡回去了。”水晶兰义愤填膺。
她也很伤心,所有人都很伤心,梁卓为此哭了三天三夜,还自请去惩罚区找人。
说到底,不管是罂粟还是颜束,那个人早就成了他们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没放弃,夜昙和钩吻没日没夜地换着去搜寻,好几次也是受着伤回来的。
水晶兰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上去过几次,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还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紫藤异常笃定,“他觉得,颜束没有死。”
“他他他......”水晶兰瞬间结巴,还是把“疯了”两个字咽了下去。
紫藤抓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外推:“行了,别在这儿磨蹭了,快点去做第一步实操,我随后把定位发给你,路上小心。”
小心?
听到最后一句,本来要走的水晶兰忽然转身,疑惑挑眉:“全系统都没怪物了,小心什么?”
紫藤灿然一笑:“小心漂移不要撞到人,在这个关头损坏主控所名声。”
水晶兰:“?”
居然讽刺她的车技,水晶兰气结,甩头就走,暗暗发誓三天不回来。
半个月后,主控所终于找出了最低风险的定位,链接通道一事也就在最近能够完工,但是惩罚区的搜寻仍然一无所获,裴放也没用从三十层下来过。
然而有一件事,紫藤不得不跟裴放商量。
那便是在系统内的人数过多,全部出去后人多口杂,恐怕会引起社会关注,造成恐慌。
裴放看起来没有什么波澜,但还是给了紫藤一个明确的方向。
目前他们还在系统内,每个人的手上都有监测手环,给上面植入一个程序,同时能跟通道引起共鸣反应,在通过这层空间的时候,消除每个人的系统内记忆,插入一段虚构记忆解释失踪原因。
测试过后,这招确实可实行。
“那你呢?”紫藤还是问出来了。
随着出去的日子越近,他总是心里不安,裴放的言行越是平静正常,越是让人担心,就好像这人完全跟他们一起离开的打算。
果不其然,裴放这次没有回避:“我有几处房产,你们出去后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先住着。”
“裴放!你还想干什么?”紫藤咬了咬牙,“他不可能......”
啪——
裴放旁边的玻璃门应声而碎,打断的紫藤的话。
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地拿起旁边的纱布,擦了擦手上的血,声音沉下来:“你走吧。”
“好。”紫藤气不打一处来地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两秒后,裴放还是喊住了紫藤,“照顾好他们几个,如果我......”
紫藤没回头:“如果你不怕我虐待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隐没在门外的走廊,接着是电梯验证的响声。
裴放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作,直到手上血滴在地板上,他才召回了脱离身体的意识,自嘲地笑了下,开始清理实验室。
不久后,主控所在各个区域的低风险定位都开启了通道,所有人在主控所内部人员带领下开始批量离开系统,本以为应该是欢天喜地的氛围,却没想到当天的气压沉闷得让人有些难受。
那是一种历经万难之后,惺惺相惜之下,终于解脱的释怀。
许多人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能够脱离这个地方,近乡情怯的感受顺着冬日的寒风钻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种下了自由的种子,等待来年春暖花开,长出新的枝芽。
裴放不肯离开的事情,紫藤瞒不过水晶兰。
其他人多多少少能够理解裴放的决定,可是水晶兰是个一等一等的死心眼,在离开的时候大打出手,死活想把裴放捆了一起带走,最后自己倒是被紫藤捆了。
夜昙贴心地给她松了松绳子,然后问紫藤:“咱们的记忆也会被清除吗?”
“不受干扰。”紫藤无视夜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动作,“出去后,你们怎么打算?”
听到这个问题,几人同时沉默下来,总觉得少了一个站出来拿主意的人。
不过很快,随着紫藤他们的离开,系统内彻底空了,各区域都是一片荒凉地。
除了主控所三十层的裴放,连路边的草都是设定程序,哪来的什么活气,时节设置没有人去改,冬日就这么一直蔓延着......
整个系统此时仿佛是一座孤坟,埋葬着颜束的渴望和灵魂,裴放舍不得让他一个人长久孤单地躺在里面。
所以他留下。
裴放没有再出去寻找能量波动,甚至没有离开过主控所的大楼,只是每天例行打开当时为了开启惩罚区在传送通道内附加的程序,载入到惩罚区,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回应。
即便从自己醒来后,这东西一直没有过任何动静,他还是每天半夜睡觉前,都会给那个程序修改一个新的搜索传呼讯号,继续大海捞针。
这种自我折磨又自我安慰的方式,承载着裴放唯一的信念。
深冬的雪化了又下,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裴放快要忘记了时间。
深夜的主控所黑了一半,只有三十层灯火通明,裴放照例打开程序,修改了今晚想发出的传呼讯号:
【颜束,我开始理解你了,一个人在这地方确实难以活下去。】
传呼讯号在发出去后,毫不意外地石沉大海。
然而,两个小时后,惩罚区的实时监测地图却发出了异常能量警报。
这不是小事,通常监测出能量波动只会有提示,这次却是警报,证明了这种异常能量也许是系统的bug,外来侵入程序导致原生数据错误。
裴放烟都没抽完,人就已经下楼往惩罚区赶。
惩罚区里面的空间爆炸虽然危险,但也不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生,裴放按照之前监测地图上的位置找到了异常能量波动。
那是一个空间漩涡,有爆炸的风险,其中有一些黑白交错的光点闪动着,相互交错形成一道又一道的线路,就像什么东西形成的初始设定。
裴放眯了眯眼,觉得这图案似曾相识,于是打开手环想要查询,然而系统内根本没有相关记录。
难道真的是外来程序bug?
就在这时,那些黑白的纹路终于兵分两路,各自为政地形成了完整的图案。
没等裴放震惊,心跳已然超速,他的面前出现了两道门。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也是他当年亲手利用自己的基因屏蔽研究出来的。
——生死门。
当时被颜束的锁定程序挡在惩罚区之外,裴放病急乱投医,于是强制使用生死门的锻造程序打算撕开一条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