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继续坐在这里等吗?
一个人被扔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但是看见裴放妥协的表情,还有身上浓重的烟味,正在流血的手掌。
颜束忽然觉得其实有些事情,问不问清楚,也就那样了。
“起来。”颜束抓住裴放的手臂,拉了一把。
裴放见缝插针地靠了过去,把人整个抱住,下巴抵在颜束的肩膀上,双手虚虚地搭在颜束的腰上,像是把沾血的手抹脏他白净的衣服。
“疼......”裴放贴着颜束的耳朵哼唧。
“少来。”耳廓微微有些痒,颜束偏了偏头,冷着声,“没打死你算我心软。”
裴放用下巴磨着这狠心冰雕的脖子,解释道:“我没走远,就在楼下抽烟。”
颜束的手摸进他的裤兜,确实是有一个已经干瘪的烟盒,一根没留。
这人是烟囱吧。
“行了,你家里有酒精吗?”颜束把裴放的手从自己腰上取下来,抓着手腕查看扎破皮还嵌在血肉里的玻璃碴。
“有,在卧室。”裴放说完,又刻意强调,“也是你家。”
颜束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拉着人就往卧室走:“处理伤口。”
之后,两人谁也没在提刚刚的事。
从系统出来后的第一晚,颜束毫不意外的失眠了。
裴放家里的空间足够大,一看就是从小也是什么都不缺的环境,难为他在系统里只能在破烂汽修厂里刨了个临时住处。
不过,这人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吗?
他进系统那么久,家里人不会着急吗?
颜束坚持住了客房,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裴放也睡不好。
系统里从来没有好觉可睡,即便闭上眼也觉得危机四伏、风声鹤唳,颜束下意识的戒备心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他还记得,以前刚刚被带进系统的时候,以为身边的人都是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该往前闯的时候他总喜欢当个出头鸟,把所有人都护在身后,那会儿没遭遇过人心诡谲,就只当所有人都是观音菩萨。
结果呢,只有自己被坑进一个NPC暴走的囚笼,整整十天十夜。
颜束是爬出来的,死里逃生的剧情没有上演,以他当时初来乍到的能力,根本没有闯出囚笼的本事,但他学会了一件事——跟NPC做交易。
原本不希望任何人出事的十岁小男孩,凡事站在别人前面的人最终还是成了把所有人送进深渊的人。
自此之后,系统才有了跟NPC做交易的一系列违反规定的准则,而颜束正是那个带头开辟“无人生还”流派的鼻祖。
那次出来之后,颜束没能下狠手宰了把他坑进去的所有人,以至于后面被孤立陷害了好几年,直到他们那一批进来的人全部死光。
系统筛选出了他,立刻又被挪到了主控所,从一个断头台走到了另一处深渊。
可是,从小就生活在牢笼的人,也渴望自由啊。
裴放在客房里点了助眠的熏香,颜束一直看着窗外,最后还是在从前惶惶不可终日的往事里沉沉睡了过去。
但即便没有那些让人惊醒的东西入侵到这个世界,他依旧睡得不安稳。
颜束只眯了那么一小会儿,外面天色还是灰暗的,他便睁开了眼,一直到太阳慢慢爬了上来。
天色还早,他没有把裴放喊起来,一个人出去溜达。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看着外面各种忙忙碌碌的身影......
林荫道上玩闹的小孩子背着书包追逐,系统的囚笼空间里也有,只不过那些小孩眼睛都是两个血窟窿。
公交车站急匆匆出门上班的成年人,系统里各区的公交车站,几乎没有活人会坐。
广场上晨练跳舞的老年人,系统里没有老年人,如果有那就是撞鬼了,有些NPC是真的会逃出来。
微风吹拂过来,一阵鸟鸣声乱作一团,周围的人步履匆匆,叫卖声、招呼声、嘱咐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着,非常吵闹,但似乎在传染着每一个人。
“哔哔哔——”
突然,刺耳的喇叭声冲出重围,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但颜束好像一个失聪的人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回头。
“罂粟!”
没有预想到的血溅当场,他被一股力气拽着胳膊猛然拉到了一旁,然后被人扣在了怀里。
“长没长眼睛,怎么看路的。”车窗里传来愤怒的吼叫。
裴放比人更火大,当即喊了回去:“滚!”
“神经病。”里面的人嘟囔着翻了个白眼,车窗摇了上去,那辆车一溜烟儿开走。
颜束的怔愣终于有了反应,目露凶光,就好像每次被主控所的人暗地里截杀那样,他盯着那辆越开越远的车,就要冲上去。
裴放紧忙攥紧了这阎王爷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已经出来了,这里不是系统,没有人要杀你,只是早上容易堵车,他们跟你一样,脾气都不好。”
“......”颜束看着他不说话,最后冷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往后的一个月,颜束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里半步,也很少会出房间,甚至把窗帘拉得严实,没有再打开过。
裴放会按时按点把三餐送进他的房间,有时候是自己做的,有时候点附近的外卖,颜束也只是扒拉两口,他也想把颜束拉出去吃饭,但这人就跟长在了床上一样,准备把自己捂在不见光亮的被子里长蘑菇。
那天的事情对比平常人来说,只是一个生活小插曲,无关紧要,转眼就能忘。
但是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提醒他不属于这里的警钟,时时刻刻都在让颜束怀疑,囚笼里长大的鸟是不配拥有天空的,他死也该死在系统里。
裴放能纵容他因为不适应把自己封闭起来一阵子,但不能看着颜束好不容易接触到这个世界,立马又缩了回去并且一副自生自灭的态度。
当天晚上,不经过颜束同意,裴放兀自拉开了窗帘,把被子掀了起来。
他把被子扯到地上的同时,颜束的拳头就招呼上来,裴放没躲开,硬生生扛了一下,但那人不罢休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又是一脚飞踢,俨然是拆家的架势。
裴放架住他这一脚,将人掀翻在床上,没能颜束再起身,直接把颜束的手折在身后压了上去。
“你放手!”颜束这几天本身就没好好吃饭,也不怎么睡觉,这会儿比起天天还出门跑步的裴放来说,确实只剩下了花架子。
“你想怎么样?出来就不活了吗?”裴放没松手,带着非常大的气性,“还是说,想重新回到系统里,继续闭着眼睛当行尸走肉,保不准那天就丢了命,不过死就死了,你也没什么好在乎的,毕竟我在你心里也就那么点价值,现在利用完了,该踹个干净!”
颜束浑身一震,双眼失去了焦距。
本来他话就不多,冷着一张脸的时候,裴放总喜欢调侃他像中世纪的雕塑品,好歹还有一双眼睛能有点生动的活气。
然而此时此刻,他连那么点气息都快散干净了。
裴放真怕再用点力,这个他最心爱的艺术品就会碎裂,心下一动,手上的力气就松了。
他把颜束轻轻抱住,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声音破碎:“罂粟,我们不要这个名字了,放掉系统里的一切,就算是为了让我的心脏正常跳动,你能不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我。”
颜束手指动了动,下一刻把裴放压在了床上,一个堪称凶狠的吻落了下来,带着掠夺和发泄的意味,仿佛要将人拆骨入腹。
“我姓颜,颜束。”
“哪个shu?”
“对你束手无策的‘束’。”
裴放心头像是被羽毛轻扫而过,听见他这么解释,眼神逐渐幽深,捏着他的手腕放到嘴唇边亲了一下:“不睡客房了好不好?”
颜束挑眉看他,刚来的时候,只是不想打扰到裴放,现在睡哪都一样。
“嗯。”然后他只应了一声,直接起身,打算把抱起枕头往主卧走。
人刚起了半截,就被裴放重新拉了回来:“不着急挪东西,我......”
颜束微微一愣,觉得刚刚被这人触碰到的手腕有些发烫,直觉刚刚那句“不睡客房”背后的意思没那么简单。
作为理论知识和实战经验皆为零的选手来说,颜束对跟人发展亲密关系这种事情都是个幼儿园水平,更不要说让他更进一步,那简直等同让瞎子半夜出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