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了!
“这丫头,练过!”
“我回来啦!”
游棠脚步轻快地跑回家,像往常一样先钻进厨房在做饭的游奶奶脸上香了一口,又解了书包扑进沙发,一个打滚便窜到了另一头看晚报的游爷爷身旁。
“打架赢了很开心?”
游爷爷抖抖报纸,老花镜后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瞧向小孙女。
“啊?”游棠蒙了。爷爷是有千里眼还是有顺风耳?她那边才打完老人家就知道了……
似是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游爷爷悠悠一笑:“不光是我,整个大院都知道你的壮举了。”
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
游棠捏着衣角,讷讷着不知该怎么回答:“爷爷,我……我……”
“我就是随口一问,瞧把你紧张的。”游爷爷看着游棠涨红的脸,顿时笑得不可自抑。他家的孙女啊,可真是个宝贝。“打架累了吧?让你奶奶给你晚饭加鸡腿。哎呀,不愧是我孙女,有我当年的风范!在部队里的时候他李老头可从没赢过我!”说着说着,竟是带出几分得意来了。
一边张罗着加餐一边对自己点头的爷爷让游棠内心有点崩溃,她以为就算不上思想教育课,也会来一场直击心灵的对话,万万没想到会是眼下这样轻松甚至还带着些……赞许的场景,直到自家奶奶出场:“好什么好!棠棠一个女孩子家,打架伤着了怎么办?”
气贯丹田,势若雷霆,游奶奶手里的铲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出来和游爷爷理论。
“咱们棠棠这不是打赢了?”游爷爷颇有些不以为然,“再说了,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嘛。”
“那要是没打赢呢?对方一帮小子可都在边上看着!”
这次游爷爷还没说话,游棠就抢答了:“奶奶,我能打赢的,爸爸教过我打拳呢!”
“打……拳?”
大家闺秀出身的游奶奶觉得自己有点晕。
“对啊,打拳!我打得可好了!”游棠认真点头,连带着比画了两下以示自己所言的真实性。
“游山这臭小子,教什么不好非要教棠棠打拳!”游山自然就是游棠那身处战乱地带发光发热的爸爸了。游奶奶捂了捂跳得有些快的心口,向游棠嗔怪道。
“打拳怎么了?”游爷爷不乐意了,“又能强身健体又能保护自己,哪里不好了?”
“怎么了?等棠棠打顺手,以后但凡遇事就挥拳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游奶奶一噎,登时没好气道。
“孩子间玩闹罢了,你也太夸张了。”游爷爷摇摇头,乐呵呵地把注意力转回游棠身上,“刚耍的两下倒是不错,什么时候全套打给爷爷看看?”
“好啊好啊!”游棠当即应和。爷孙俩齐齐笑弯了眼,看得游奶奶气不打一处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挥舞着铲子重新进了厨房。
“你奶奶这是担心你。”游爷爷向游棠挤挤眼睛悄声道,又扬起声音笑呵呵喊游奶奶,“哎,老婆子,别忘了咱们棠棠的鸡腿!”
“想都别想!”游奶奶汹汹地拒绝,厨房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剧烈碰撞的声音。
话虽如此,可在上桌吃饭的时候,还是多了一盘堆得满满的烧鸡腿。游棠抱了抱自己嘴硬心软的奶奶,把最大的鸡腿夹进了奶奶的碗里。
吃完了饭,游棠被赶去写作业。游爷爷帮游奶奶收拾完碗筷,盘着自己圆滑光润的核桃去找老朋友李啸的爷爷老李喝茶,刚到李家的大门外就听到老李扯着大嗓门训孙子。
抬手敲了敲门,游爷爷对来应门的李家爷爷呵呵一笑:“哟,训孙子哪?”
看热闹的语气一下子让李家爷爷刚降下去的火气呼啦啦又烧了起来,转过身对着李啸又是一通训:“这么大的人,整天惹是生非就算了,现在居然欺负上了女孩子,你丢不丢人!”
明明讲的是言语恐吓的副本,可为什么大家都说他干的是武力威胁的活计?
李啸已经被连番的语言迫击炮轰炸得无精打采、思维混乱了,讲真的,他都差点信了自己是一个不辨是非、无恶不作、欺凌弱小的人了。
可被吊打的明明是他啊!
李啸委屈,李啸心里苦,李啸要为自己正名!他终于忍不住发声反驳:“游棠才不是女孩子,哪有那么凶的女孩子!”
人爷爷还搁这儿杵着呢,你就敢说人孙女凶?李爷爷简直要被自己的蠢孙子气死了。
再说那边,要开始写作业了,游棠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的作业本还在叶屿的书包里躺着,便捏了块橡皮扔过阳台去敲叶屿的窗。
橡皮落在窗上,“啪”的一声轻响,那边窗帘被拉开,不多时走出个人来。叶屿拿了游棠的作业本,又弯腰捡起橡皮一起递给趴在阳台上只露出个脑袋的游棠。
“你怎么知道我来要作业本?”游棠奇道,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还知道下午我不在的时候,你干了一件大事。”叶屿抱着手臂倚在阳台上,把游棠看了又看,怎么都和那个一下就把李啸给放倒的“游棠”联系不起来。
这丫头,藏得挺深啊。
“连你都知道了?”游棠咂舌。这种全世界都知道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明明是他要来和我打架,结果才动手他就倒了,还害得我背锅……”
她都准备迎接来自社会的毒打了,可谁知李啸搞了这么一出,让她发自内心地忧伤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游棠一脸惆怅的模样引得叶屿发笑:“那不如我们找个时间较量一下?”
游棠耸耸肩,不置可否。
跟游棠的情况类似,叶屿也是跟着父亲学过的,两人你来我往地过招,倒也是旗鼓相当,只是不经意间被李啸看到,又是一波重击如冷雨一般劈头盖脸浇在他身上,真正是透心凉。
一直以为叶屿就是个辅助型的军师,结果人家也是个强力输出?他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一直招惹这俩人?回顾过往,他简直是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返。
在摸清对方的真正实力后,李啸当机立断悬崖勒马,决定就算不能把旧账一笔勾销,也要井水不犯河水才行。只是不幸的是,天并未如他所愿—在他琢磨具体方案的时候,一张附着游棠照片的“大字报”贴上了学校门口的宣传栏,其上内容简单来说,就是游棠是个没爹没妈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可怜虫。虽然这张字迹和内容皆拙劣的纸被过路老师及时撕了下来,但还是化为一道流言悄无声息地吹遍了整个校园。
更糟糕的是,从其他大院孩子嘴中偶然流露出的一些信息,在有心人的拼凑之下,无形中便成了流言的佐证,以至于越传越玄逐渐走偏,各种各样离谱的言论也如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冒了出来,甚至有了谁接近游棠谁就会倒霉的说法。
小孩子总是天真而残忍的。善恶在他们的心中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不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刨根问底,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化为利刃伤及与自己同样的存在,而后又会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下抱团远遁,在观望中凝聚出更大的风暴。
游棠此时就身处风暴,只是好巧不巧在风暴眼中。她那与生俱来的粗疏为她织出了一道屏障,让她在晴朗灿烂的阳光下自得其乐,半点没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沉重。
哦,不对,在风暴还未形成的开始,她还是有察觉到一些不对的—她好像被同学们疏远了?
当她带着疑问去找叶屿求证时,叶屿临场发挥,把锅全推到了李啸身上,让游棠以为又是李啸当初玩的孤立那套把戏。于是在对李啸一通鄙视过后,她开始对周围所有意味不明的目光和态度泰然处之视若无睹。只是苦了叶屿,既要替游棠挡下风言风语,又要在游棠面前不露端倪。
叶屿不似游棠,“大字报”还贴在宣传栏上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事,只是他晚去了一步,并没有直接见到。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游棠的时候,事情已经在人心的推动下发酵膨胀,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催生出的不少言论,让叶屿听了都心底发寒。这种情况下,他也只好全力拉走游棠的注意力,免得她听到恶意的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