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母眉心微蹙,不明所以地看着魏婕。
而魏婕像是被说到了伤感处,沉重地闭了闭眼,再抬眼时,一双眸漆黑若深海,看得大舅母心里犯怵:“父皇前一阵子还在试探我呢,若是现在我说要沈三郎做驸马,也不知他会不会多思。”
“舅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为难公主了。”大舅母避开魏婕的目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皇帝多疑,若是你母后还在……”她欲言又止,装模作样地拿起锦帕在眼角压了压,语气中缀满疼惜之感。
魏婕垂首不言。
大舅母见此,话语一哽,斜视一眼身边的老嬷嬷。那老嬷嬷摇摇头,她便收回手,长长叹一口气:“瞧我,一见到公主便忘了时辰,现在天色竟如此晚了。”
大舅母含笑,“公主万金之躯,请早些歇息,我便改日再来探望您。”
魏婕端正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轻轻抬手:“春杏,送送舅母。”
大舅母本想着再客套几句,但魏婕态度如此敷衍,她便讪讪地住了嘴,跟着春杏离去。
*
夜深人静,蟋蟀长鸣。
卫国公府。
等卫国公夫人派来的老嬷嬷前去覆命后,大舅母身边的贴身侍女悄悄贴到她身边,小声问:“夫人,公主那是什么意思,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大舅母淡漠地瞥她一眼,脚下一顿,迈过门槛,冷淡地丢下一句:“谁知道呢。
“她贵为公主,到底有一半的天家血脉。”
——
静。
无比的静。
卫国公府的人走后,公主独坐在椅子上,半阖着双目,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烛光晕晕,女子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春杏提着灯笼刚一回来,便仿佛落入一张孤寂的网,里面只伶仃的,困住一人。
春杏迟疑着,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椅子上,公主一言不发,只是撑着茶案站起身,随手将乌发间一根固定鬓形的簪子抽出——
柔顺似丝绸的墨丝飘飘然荡下,与她的腰窝齐平。
春杏不安地看着魏婕。
魏婕捏着手中簪,指腹压在簪子尖锐的一端,时间似被无限拉长,她滞住般,良久而立。
在春杏担忧的视线下,魏婕问:“你说,他们怎么总是指示我,不去找魏琛轩?”
魏婕的问题不是一个女婢可以回答的。
春杏斟酌着:“许是因为七殿下住在宫里,不好探望。”
魏婕:“不好探望?”
她自嘲而笑:“哪是什么不好探望!”
“不过是看我好拿捏、好欺负罢了。看我只是个女子,而最终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的是魏琛轩,所以他们便总是施压于我,以为拿捏住了我,便是拿捏住了魏琛轩。”
“名和利,世人皆求。而我,总是那个恶人。”
春杏嘴唇发颤,惶恐跪地,“公主,莫要妄自菲薄,您怎会是恶人!”
魏婕无声而笑。
她想,她天生便是个恶人的身份。
她不信魏琛轩并非母后亲生一事卫国公府没人知道,至少她那嫡亲的小舅舅和外公卫国公定是知晓的。
或许,这步险棋正是他们一同所下。而她,只是这步棋的一个陪衬,一个先锋。
一个顶在风口上的恶人。
一股无力的倦意顺着腑底冲上头皮,魏婕脑中一阵发麻,她恹恹的,卸下一身属于公主的华贵装饰,躺到帐中。
“啪”的一声,灯灭,人亦静。
*
可惜静谧只维持了半夜。
魏婕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青梅唤醒,鼻尖立刻反上来丝丝的血腥味。
这股子血气一下子将她的昏沉驱走,她睁开眼,透过两层薄薄的纱账,看向跪在她床前,衣衫褴褛,颇为狼狈的青十二。
魏婕坐起身,吊着眼尾想,她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
“说。”
隔着朦胧的纱账,青十二沙哑着嗓子:“主子,事情有变。”
第29章 天雄寨
◎“她好像生气了”◎
十二的嗓子原本便处于变音期, 现在又因干渴而沙哑,听起来便如乌鸦嘲哳般难听。
春杏连忙给他递上一碗水。
十二渴急了,仰头几口喝完一碗水, 一抹嘴,抱拳道:“我和四哥刚到龙虎山, 还未找上那龙虎山寨, 却遇上了龙虎山中另一个名为天雄寨的山寨中人。四哥前去攀谈,还未说上几句话, 天雄寨便翻脸无情,直接动手, 我与四哥抵抗不得, 四哥便让我先回来报信。”
他一股脑将来龙去脉叙述一遍,喘口气:“主子, 四哥危险!求您救救他!”
距离青四携带青十二接了魏婕的任务, 去往龙虎山探查龙虎山寨一事, 已经过去一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