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谁?”那声音靠近了些,音调起伏的阴阳怪气,浓重的呼吸几乎扑到她耳垂。
魏婕一阵恶寒。
她当然不知道此人是谁,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让她记住。
那男子看到魏婕嘴唇动了几下,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魏婕快死了,动都动不了,也没什么可防备的,他便再靠近一些:“你说什……嘶——你这贱妇!”
他痛呼一声,狠狠地扇了魏婕一巴掌,魏婕被他打的脑袋嗡嗡直响,牵动胸口箭伤,嗓子当即涌上一股腥气。
这一口血带着最后一点生机,从魏婕唇角溢出一条血痕。
那男子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发狠地踢了她一脚,口中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
什么东西!
魏婕一句话都听不清,她也不想听清,反正她都快死了。
雪堆在身下,被渗透的血凝结成冰。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虚无,魏婕忽然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躺在云上,轻盈无比。
这样也不错。被冻到麻木的永安长公主苦中作乐地想:起码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那男子见魏婕一动不动,捂着滴血的耳朵缓慢蹲下身,阴森的目光冷冷地凝着她,半晌,他开口:“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心吗?”
“?”魏婕莫名其妙,只听那男子自顾说:“若非你贪得无厌,耍尽手段跟茹雪抢,我也不会杀你。”
陈茹雪?
男子自顾自的咧嘴一笑,牙齿森白:“下辈子擦亮眼,别得罪了你得罪不起的人!”
话语刚落,魏婕听到一道破空的刀音,她心口预感到危机的一紧——
匡——
刀剑相撞之音震开一层涟漪,魏婕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有人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唤她:“姝仪……”
谁?
魏婕僵硬地调动所剩无几的意识,仔细辨认他的音色,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男子。
或者说,一个太监。
一个曾经与永安长公主有染的小太监,被她赶走时,眼眶微红,泪珠似掉非掉,漂亮的跟个女儿家似的,哭得她差点心软——
只是,不能。
跟着她永安长公主,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耳边的声音是不是她的臆想,毕竟当年她已经将他送到了大梁。若想从大梁回到大晋,需要过三座山,一道河,才初初来到大晋边境。
对了,她现在就是在大晋边境,她被流放了。
真的假的,她已经分不清了。
她现在只觉得全身发冷,特别的冷,冷到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永安长公主做了一辈子别人的避风港,到头来,却没人替她裹上件衣服。
太冷了……
魏婕想:她这一生,到底没有辜负母后的遗嘱,成功扶持弟弟魏琛轩上位,万死而不辞。
至于弟弟登上帝位后反咬了她和母族卫国公府一脉这件事,就不归她管了。
她太累了。
如果人有来世,她得为自己活一次。
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吧……
————
贞德十八年。
春雨如注,清风微扬,支摘窗发出匡匡的声响。
熏烟袅袅而升,化为一缕缕漂浮的白烟,再打着旋融入于空气。
魏婕置身于虚无不知多久,耳边蓦然听到一声木鱼敲打般的空灵之音,如同敲开地狱之门的手,一下接着一下,然后,大门开了。
木讷的意识开始转动,五官知觉渐渐回归,鼻腔闻到一股遥远而熟悉的清淡沉香味,耳畔风吹声响起——
“公主,时候不早了。”
魏婕猛然睁眼,黑暗刹那间如潮水退散,眼前似缓慢掀开一层薄纱,入目的是一张清雅秀气的面孔。
那张脸的主人靠近了些,声音像是隔着层逐渐散开的雾气,在她耳边一点点变得真实:“公主,今日七皇子来访,现在天虽还阴沉,却也……”女子话音忽然顿住,眉心担忧地蹙起,声音放柔了几分:“您脸色不对劲,可是感到身子不舒服?”
她的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倒影出魏婕此时的模样。
——瞳孔紧缩,面色寡白,额头渗出点点汗珠,碎发湿漉漉贴在脸颊,整个人似从冰窖中捞出来一般狼狈。
“公主,公主,您可还好?我去唤医师来!”
一声声“公主”回荡在魏婕脑海,耳畔一阵刺耳的嗡鸣,魏婕怔忡地看着面前的面庞。
丹凤眼、清秀眉,如山野竹林般内秀的少女。
魏婕喘上一口气,竭力压下心中复杂的波澜,她撑起身子,唇瓣翕动,沙哑而艰难的念出一个名字:“青梅。”
短短两个字,魏婕似是用力从喉咙里挤出来般。
很难理解魏婕唤她名字时的反常与寓意,青梅只觉心头一闷,身躯先一步做出反应。水绿色裙摆波动,她俯身跪地,一字一字,谆谆许诺般回复:“青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