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郎君今日换来一身玄色云缎衣裳,只是颜色还是一贯的暗沉,上面绣着银线云纹。
他正举箸用膳,吃饱了才道:“走,出城罢。”
曹知府琢磨不出意思,只能跟在后头出城。
到了荒地,就见鹿鸣山匪众已经到齐,围在中间的是数十个被绑的人质,还有一架马车。
领头的白玉龙骑在高头大马上,甫一瞧见某个身影,眼底闪过光亮,却又赶忙压制住雀跃的神色,高昂着头道:“小白脸!可还记得我?鹿鸣山白玉龙!今个儿特来同你们谈判,若有诚意,你便亲自下来!”
青年郎君胳膊撑在城楼上,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表情似笑非笑。
曹知府觑着他的脸色,品出几分意思,于是清清嗓子喝道:“大胆贼匪,休要口出狂言!岂能容你们同官府谈判?!”
白玉龙眉头倒竖,刚想对骂,便被白玉麟拉到身后。
他直望向城楼之上,那个玄衣青年,“敢问郎君,我鹿鸣山提出的条件,官府是一条都不答应吗?”
“一,不再追究我鹿鸣山过往所犯之事;二,为我鹿鸣山所有弟兄落民籍,分田地;三,放我鹿鸣山老人孩童妇女归原籍,收留无自给能力者。”白玉麟沉声道,“我们没有哪一桩是为自己谋官位,谋钱财,即便如此,大人也不应,非要徒增杀孽吗?”
曹知府咽了口唾沫,拿眼偷觑身旁的人。
比起常山虎昨儿个提的狗屁条件,鹿鸣山可谓是仁义之至。
只是青年郎君连眉头都没动,仍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只闲闲望着正中央那辆马车,看了好一会儿,才勾唇道:“这回绑了何人?”
白玉麟皱眉:“不劳烦郎君费心,倘若郎君应允我们的条件,她们自然无恙。可若不允……”
“嗯,我若不允呢?”不等他说完,那人便笑着说,“你要将他们全杀了?”
白玉麟沉默片刻,冷声道:“是,我们就撕票。”
像是听到好笑的事情,青年郎君唇边的笑越发浓烈,眼底带着几分戏谑:“白玉麟,你们鹿鸣山自诩义匪,当真没做过一件错事?要我既往不咎,便要你们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才是。”
论道理,白玉麟并没有输过谁,可这回他心底却凝重了几分。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人根本不想同他们谈条件。
他看穿了鹿鸣山的虚张声势,也看穿了他们山穷水尽。
一个胜券在握的人,永远不会听弱者谈判。
白玉麟眼底眸光渐冷,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既然郎君不答应,那么,我们鹿鸣山只好玉石俱焚了。”
说罢,他缓缓解开衣裳,只见腰间赫然绑着一圈火药!
见此情形,众人都骇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
火药难制,可一旦做成,杀伤力就极大。
曹知府吓得趔趄,脸上的肌肉都在抖:“这!这厮好……好大的胆子啊!郎君,不然就答应他罢!”
不止曹知府,连白玉龙都不知自家兄长有如此计策,惊骇道:“兄长……你这是做甚么?”
白玉麟头也不回,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对方若要动手,我会拦着他们,你带着弟兄后撤……还有人质,你也带走。”
白玉龙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又看了一眼城楼上的那个人,红着眼眶道:“当真谈不成吗?”
她以为可以的。
她以为那个人再如何,也会留他们性命的。
白玉麟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头,似乎看穿她所想:“在我做这件事之前,也许他会放过我们。可现在……”
城楼之上,青年郎君终于正眼看向白玉麟,眼底翻滚着沉黯之色。
彼此的眼神隔空对峙,火花迸溅。
“玉龙,我们不能图自己苟活,咱们手底下的兄弟或多或少犯过错,按照他的铁律,少有人幸免。你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吗?”白玉麟道。
白玉龙含着眼泪,抬头盯着城楼上的人,心脏不断往下沉。
良久,只见那人缓缓勾出一个笑,似乎是叹息,又像在陈述,“威胁我?”
轻轻抬手,城楼之上出现一排弓弩兵,锐利的箭头对准了城下之人。
“记得上一个是甚么下场吗?”他笑问。
白玉龙怒喝道:“姓袁的!你要赶尽杀绝吗?我手里还有人质!”
“哦,人质。”他有些意兴阑珊,像是才想起有这么回事,顿了顿,才淡淡道:“关我什么事?”
白玉龙愤恨地盯着他:“你这个冷血王八蛋!”
“我给过你们机会。”对方任她骂,并不动怒。俊逸的眉眼带笑,唇角微勾。他歪了歪头,又撑着胳膊靠在栏杆上,眸中浮上阴冷,“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