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玄衣,即便血迹渗出,也看不出伤势,只是清殊看到了他藏在袖子里发颤的手,心里一沉,知道他胳膊断了。
看出好友不对劲的还有盛尧,她咬牙切齿道:“他还想挨揍?求死心切吗?!”
座下,裴萱卓目光凝重,袖子里的手指攥紧,“他在找制胜的时机。”
盛尧皱眉,惊道:“他一直在挨打,那个大块头像头牛似的壮实,怎么赢?”
“是啊,他怎么赢?”裴萱卓喃喃自语,她似乎代入了场上的少年,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半晌,她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瞬间又暗淡。
她知道了答案。
一力降十会,正面对上董国良,满武朝能赢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除非兵行险招。
对方的挑衅再次点燃董国良的怒火,他坐在马上,睥睨着少年,“殿下,你会后悔这句话。”
同一时刻,清殊已经领先晏乐纯三箭。疾驰间,她一心二用,回头望向晏徽容。
“躲开!”她喝道,旋即抬手,拉弓,箭羽瞬间飞射而出!
箭矢“咻”地扎进董国良的坐骑身上,马儿撒开四蹄,仰头嘶鸣,疯了似的将人甩下马背!
就是这一刻,晏徽容默契蹂身而上,少年的拳头狠狠砸向对手,像是经过了最严密的计算,他没有浪费丝毫的力气,只为将他打得失去战斗力。
董国良被打出火气,发狠反扑,却被抓住时机的少年压制。
“别再纠缠了,快来帮我!”晏乐纯急坏了,靠她自己的骑射,根本追不赢清殊,她只能靠董国良。
清殊心情同样沉重,她知道晏徽容付出了多少力气才拖住对方,更知道少年已经是强弩之末。比赛还是一炷香的时间,再拖下去,就不知怎么样了!
她突然勒住缰绳,马儿被强行调转方向,与终点背道而驰。
“晏徽容!”
少年倏然抬眸,冷喝道:“回去!不许过来!”
“滚你的,以为我要放弃吗?”清殊打马而来,愤愤怒喝:“都比到这个份上,你搭上半条命,我还能让你输吗!接着!”
一杆长枪被清殊拖着扔到了地上,砸得当啷一声响。
“太重了,你将就用!”清殊累得直喘气,送完武器头也不回地走。
“……”
塑料友谊还有几分价值。
比起赤手空拳,有武器后自然添了几分胜算。
晏徽容夺过长枪,劈开董国良袭来的掌风!
少年师承大内武学第一人,一套红缨枪法使得出神入化。
围场众人从未见过晏徽容动武,纷纷被他行云流水的招式镇住。
盛尧惊道:“他说他从前在太学无敌手,我还当是吹牛呢,谁成想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裴萱卓的眸光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他无疑是令人惊艳的。
像是初升的旭日竭尽所能地展示出光辉,期待这样耀眼的一刻可以让人看到。
她不是迟钝的人,甚至于对人心的揣摩敏锐到可怕。
同样,她几乎不会被寻常人拥有的繁杂思绪困扰,比如,她从不考虑自作多情的可能。
在少年大放光彩的时刻,他不经意将目光投向观众席。
人群里,谁也不知他看的是谁。
裴萱卓却在短暂的一刻意识到,他看的是自己。
少年人的心思太澄澈,在遇到心上人的时候,怎么也掩饰不了眼中的神采,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皇室贵胄呢。
场中优势渐渐向晏徽容这一头倒转,众人欢呼声不断。
热闹中,裴萱卓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阴影下。
骄阳投射的光芒停驻在她脚下,只需要往前一步,她就能沐浴其中。
微风卷起素色的裙摆,少女垂眸。
她看着明暗分割的那条线,眼底平静如水。
倏然,她莫名想起幼时叔父教她的那句诗——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自那时起,她便不爱看似花团锦簇的东西,人也好,物也罢。太热烈,就容易失去。与其深陷其中,不如不开始。
想至此,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融入了屋檐下的暗影,将骄阳留在身后。
赛场上,红缨枪蓦地一顿,留下漏洞,让一直被压着打的董国良找到可趁之机,猛然反攻!
晏徽容的脸色在一刹那间暗沉,他紧锁着眉头,步步后退,吃力地应对着进攻。
终于,在蛮横到可怕的力道打压下,长枪脱手!
“晏徽容!”清殊皱眉,搭着弓弦的手犹豫不决。她狠狠闭上眼,再抬眸,喝道:“你要命还是要赢?!”
被打得难以直起身的少年捂着额头,有鲜血滑过,衬得那双星目越发狠戾。
他直直看着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落在眼前,重新勾起一抹笑,一字一顿道:“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