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钗缘(220)

作者:鲜肉豆沙粽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清懿淡淡道:“所以,圣人其实知道真相,只是他选择了权衡利弊,放弃袁兆。”

晏徽扬沉默了许久,握着茶盏的手无意识攥紧,他声音有种压抑着情绪的沙哑,“不是放弃,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望向不远处的凉亭,屏风里隔着一张矮几,上面摆着一盘未结束的棋局。

记忆好像被拉回了数日前,他与袁兆的一次对弈。

彼时,他刚知晓事情的真相,几经挣扎,终于还是选择徐徐图之,以后再将此事作为击溃项党的筹码。

可未等他的劝告说出口,对方所执黑棋突然以同归于尽的酷烈方式绞杀大龙,伴随而来的是袁兆的轻笑。

“皇兄,恕难从命。”

他不急不缓地收拢吃掉的死棋,滋源在叩扣群八六一七七三三零四欢迎加入端的是从容不迫,“皇祖父是九五之尊,他坐拥万里江山,需要维持各方平衡,不能为区区平民牺牲帝王权术。”

“皇兄是最受瞩目的储君,为谋将来,要韬光养晦,忍一时之不忿。”

“这些我都明白。”

修长的手指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他触碰到玉质的莹白棋子时,竟分不清哪一样更像无暇美玉。

“你既明白,为何不从?”晏徽扬问。

袁兆轻笑,捻起最后一个棋子扔进罐子里,“皇兄有皇兄的道,我有我的道。”

他没有说透,晏徽扬却了然。

袁兆的道,从一开始就与他不同。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是晏徽扬在入太学之初反复诵读的句子。

起初,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做一个磊落的人。可盘龙卧于污水,倘若他想彻底肃清朝堂,就必须放弃一些坚持的东西。

譬如,被边关的苍茫风沙掩埋的真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高坐庙堂的大人,以黎民为棋,谁会在意刍狗的生死。

可就在看到袁兆宁为玉碎的棋局时,晏徽扬突然明白,富贵天家里,生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人物。

蝼蚁的死亡,他会在意。

“少时一起在太学念书,我们读的是仁义礼,他读的是农耕记。后来略大点,他跟着颜公游历四方,我们在习制衡之道。再回来我便觉出他变了许多。虽还是那副招蜂引蝶的骨肉皮囊,内里却是不同的。可究竟何处不同,我却说不上来。”晏徽扬淡淡道,“直到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原来他的道,非在谋天下,而在活人命。”

清懿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棋盘,透过棋路,她似乎看到那人的身影。

他总是这样,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走的每一步棋,却燃烧着最刚烈的傲骨。

“他这样也很好。”清懿突然开口,声音极轻,好像是不经意说出的话。

明明有张睥睨人间的脸,却生了一副慈悲心肠。

“是,他很好。这就是他替自己选的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被驱逐出京,已经是皇祖父最周全的法子,谈不上谁对谁错。”晏徽扬闭着眼,低声呢喃,“所以,我时常在想,或许兆哥儿不应在帝王家。”

晏徽扬的神思回归眼底,最终凝聚成落寞的余烬。寥寥寒风里,他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同我去。”

清懿得到了答复,只微微颔首,权当告辞。

回去的路上,她有些走神。脑海中总是闪回许多熟悉的画面。

清懿对待自己的情绪总是很坦诚,当她察觉出自己的异样,就开始追根溯源。

灯花燃尽一盏又一盏,直到夜深寒重,她辗转翻了个身,忽然福至心灵。

白日里,晏徽扬形容中的那个袁兆,和记忆里最初的那个袁兆好像重叠了。

那时,她虽听闻袁兆大名,却并不屑于空有才情的花架子。即便人人追捧,她只觉乏味。直到后来的数次交集,她渐渐意思到,这个人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原来他的爱好根本不是画画,而是扛着锄头种地。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他却悠哉悠哉地砍瓜切菜,直言这君子不当也罢。人世间种种规矩,好像都束缚不了这道自由的风。

坦诚地说,在某一个时刻,清懿有点羡慕他。

富贵身,慈悲心,光风霁月皮囊下,藏着不必为外人道的傲骨。

那是一切情感的源头,是少女动心的开端。

很久以前,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偶然翻到古人写的诗,清懿鬼使神差地摘录下来,等回过神才瞧见纸上整齐地列着一行字——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也不知怎么,她下意识要藏起来,却正好被袁兆看见,两个人你争我夺,好容易才岔开话题,这句诗也就抛到脑后。

时过境迁,不同时光里的同一个夜晚,清懿想起这桩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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