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火冒三丈, 心里却仍有成算。这件事从头至尾都透露着古怪。
其一,大户人家拉车的马都是特意挑拣的温驯上等品, 为求夫人小姐坐得安稳,这些马儿都是资历深厚的马夫训导后才上路的。平日里莫说是疯跑,便是奔驰得略快些都是不能的。
方才虽有几个泼皮推推搡搡, 却也不至于让马儿发疯。除非是哪个坏心眼子刻意弄鬼。
其二, 这条道一路直通,几条侧路也并非偏僻所在,顺着马车痕迹一路追踪, 总有寻到根据的。再者,自那疯马跑远到他们启程追,了不起一炷香的功夫, 怎么这一干青壮大半个时辰也找不到人影?!
翠烟料定这件事有猫腻, 心里不免更焦灼。
好在她早早安排了人往城里去, 算算时辰也应当有回信了啊?
翠烟皱着眉头张望,来时的道路上却没有熟悉的踪影,只余天边浓黑层云遮挡了熹微阳光,仿佛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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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回去报信的家丁躲懒,他们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关系主家性命的事上耽搁。
一干人按翠烟的吩咐,一拨去府里给彩袖他们报信,一拨人去找大少爷。一拨人去护城司,甭管找着哪个主事的,快些搬救兵来。
可也不知是甚么霉运,去衙门找少爷的被告知曲思行应召进宫了,没法传话,便是传了话,一来二去也不知耗费多少功夫。
去护城司的倒是找着了管事的小头领,却偏偏派不出人来。
家丁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求道:“我家姑娘是曲侍郎的嫡长女,哥哥是翰林院编修,姑母是平国公府二奶奶,不是没来头的,还请大人帮帮忙,真有了意外那就不知怎么样了!”
听得他们的来龙去脉,小头领心下也害怕,却也没法子,面露为难道:“并非我不相帮,只是偏不凑巧,项丞府上也有位小姐失踪了,就在一个时辰前,我们所有的护卫全都被调去城外的枫林庄搜山了。”
家丁:“难道一个也没留下?!”
“正是。”头领更为难了,吞吞吐吐道:“此番是项府大夫人亲来调的人,还带着项丞的私令……唉,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虽混了个小官,哪里又敢跟他们叫板。”
家丁急得拍大腿,长叹一声:“我家姑娘生死不明,这下怎生是好?!”
小头领也不敢担责,犹豫道:“不如你去国公府找你家那位夫人,她们内宅人的本事可不比外头的老爷小。咱们京里扔个砖头都能砸到个不大不小的官,男人们官场相见只能以官位次序论高低,你就是求到你家老爷头上他也没法子同项丞讨人,倒不如换条路。”
“那多谢大人了。”家丁这会子也顾不上可行不可行,急病乱投医似的往国公府去了。
另一拨家去报信的倒是顺利,只是当家的男人们均不在府中,留下的陈氏对外宣称抱病,从此不露面,众人知道她是不中用的,只往流风院将此事禀报彩袖。
彩袖平日里是气性大的,原先天塌了有主子顶着,这回连翠烟也不在,一听这消息她也慌了神,茉白那几个小丫头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彩袖急问家丁:“碧儿那头可使人去报信了?姐儿原就是去织锦堂,许是到了也未可知?!”
“翠烟姑奶奶早便分了几拨人报信去了,碧儿姑娘也正往府里赶呢!姑娘当务之急是想个法子唤些人去城外帮忙!”
“该死该死,李贵这节骨眼上偏生家去了!”
家丁:“来不及叫上李管事了!”
她们这群姑娘虽然见过一些世面,可也只限于内宅屋檐下。跟着两个姐儿一块长大,养得同小姐也差不离,哪里经历过这种大事。
彩袖强压着狂跳的心脏,她不敢再慌乱,这一屋子小姑娘都指着她呢:“快,把家中现有的人手都叫上,年轻的小子,做粗活有力气的婆子都要!城外乱,姑娘们留在家里等消息!”
茉白红着眼眶急道:“彩袖姐姐,我也去!”
绿娆连做饭的围兜还没来得及拆,手里拿着锅铲也忘了放:“我也要去!”
玫玫哭得抽抽:“我……也去。”
家丁跑去召集人,彩袖抓紧这一时半刻去换了身好行动的窄袖衣裳,任凭她们怎么闹也不答应。
“满屋子现在就我最大,我好歹出过几次门,你们跟去添乱做什么?如今正缺人手,家丁们找大姐儿还不够呢,哪里分得出眼睛看你们?”
她话说得重,可茉白绿娆同她一块儿长大,哪里不知道这人的刀子嘴豆腐心。
“姐姐,今儿是姑娘定的休假日,府里不少人都告了假,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人,这还是加了婆子们的数。我们虽不中用,却也能当个人使。”茉白眼泪滚落,“退一万步说,找到姐儿便罢了,要是她有好歹,我们也不必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