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落死前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她来去无牵挂,死也死得悄无声息。
阿落有些遗憾,惦记那个被她放跑的少女,有些后悔没听她的劝告。
不过就这样吧,轻如尘埃的一生终于落幕。
*
阿落怀着遗憾死去时,少女已经逃回神山。
姜九歌满身是伤,族人全都惊得围了过来。
看见她这副模样,没人责怪她偷跑到人间,只心疼她带着一身伤回来。
在昏迷前,姜九歌等来祭司。
祭司听说她重伤归来,走出禁地去见她。
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人,姜九歌只敢轻轻抓住他的袖,不敢触碰他的手。
她仰头望向他,遗憾道:“祭司,我们的婚约,不能作数了。”
第54章 结情(九)
祭司并没有料到, 姜九歌回来的第一句话,是为了和他退亲。
他有片刻茫然无助。
在族人来禀报,得知姜九歌归来时, 他是满心欢喜的。
踏出禁地, 想亲自迎接久未归家的她。
他怕她离家太久,会觉得不自在。
祭司抱以可耻又卑微的希冀, 以为她抛却人间的繁华, 转身选择他。
他想, 该用最明媚的状态去见她, 于是带上不合时宜的笑。
那笑在见到姜九歌的第一眼, 就彻底僵硬住。
——“我们的婚约, 不能作数了。”
少女脸色惨白,疲惫不堪。
她苦苦支撑着,只为亲口和他言明,要解除婚约。
牵挂许久的事了结, 姜九歌早已熬枯的意识再也撑不住, 拽着祭司袖角的手悄然滑落。
她阖上长眸,额心红艳的翎羽印记,也在此刻暗淡。
祭司心中慌乱, 拼命想握住什么, 却什么也抓不住。
几十年的等待, 他的心垂垂老矣。
他的小未婚妻喜欢上别人, 即使被那人伤害得满身是伤, 也不愿再履行与他的婚约。
祭司却什么也不能做。
果然, 古板又无趣的人, 总是不被人选择,注定是被放弃的那个。
这一刻, 祭司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连伪装的笑也维持不下去。
可没有时间给他难过,他迅速收拾好心情。
祭司用一颗破碎的心,将人抱进禁地中。
身后的族人目送着两人踏入,不敢再跟上前。
他不知道,怀中无知无觉的少女,曾千万次选择他。
梧桐神树旁,是同根而生的灵泉。
祭司把人抱至灵泉,将少女缓缓沉入,以此滋养修复她残损的神魂。
灵泉边,祭司的腰一弯再弯,直到手臂大半被灵泉没过,他才彻底松开手。
面对逐渐沉入泉底的少女,祭司无声启唇:“如果受伤了,或许回头看看呢。”
他的静默,是因不打算将伤心事说出来,令人徒增烦恼。
他看出来,姜九歌身上的伤,是被弱水与煞气所伤。
祭司不敢去想,她经历怎样非人的折磨。
他垂眸想,那人一定是很糟糕,所以才要伤害他视若珍宝的姑娘。
祭司第一次觉得憎恨。
水镜中,那人飞身而上,抱住少女不盈一握的纤腰时,他不恨。
那人利用少女的善心,诓骗少女救他时,他也不恨。
甚至在那人搭建起花桥,亲吻他不敢亵渎的珍宝时,他依旧不恨。
他曾对万物抱以真挚的善意。
可现在,姜九歌满身伤痕回来时,祭司觉得恨。
他恨那人抢了他的珍宝,却不懂珍惜,肆意伤害。
自此,祭司几十年如一日地守在梧桐神树旁,如以往千年的岁月。
不同的是,这次他要守护的,多了灵泉底,缓慢修复神魂的少女。
她无知无觉,躺在那里。
或许明天就会醒来,或许,此生就此沉眠。
可他愿意等待。
祭司最不缺时间,他一生最擅长的事,莫过于等待。
在少女沉眸不醒的岁月里,他已经恢复平和,为她念诵着人间古诗文,一篇又一篇,诉说那些无法出口的爱。
也许此生,她也不会懂得。
可他愿意一日一日浇灌,不必她的回应。
姜九歌闭目躺在泉底,祭司在灵泉之外,守护着梧桐神树,也守护着她。
其实她能感知外面的一切,能听到祭司每日,为她念颂的古诗文。
那些都是她往日最喜欢的,倒背如流。
但祭司不知道,人间一行,她早已不喜欢,那些浮夸又虚伪的句子。
就如同他不会知晓,她曾经喜爱古诗文,是因为想成为他心目中合格的仙侣,不得不附庸文雅,企图装成喜爱诗书的模样。
她生性顽劣,喜爱热闹,怎么会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除却伤害,人间一趟,姜九歌还收获别的东西。
以前的她,不高兴了,就用鞭子随意抽人,从不会觉得,那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