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牧呛了几口血水,哭笑不得地发出微弱得如同呼吸般的声音。
“小子……你哭错人了……”
好不容易养好的小狼崽,要去哭别人了。李自牧气得都顾不上喝孟婆汤,拼了命地张开嘴想要“申辩”。
竹曦破涕为笑,泄了气般跪坐在地上。
冰冷的雨砸在二人的面上,李自牧仰躺着睁不开眼。只是他听见竹曦的哭声了,他不想让竹曦再难过下去。竹曦苦了小半辈子,不能再为他哭花了脸。
竹曦却不这样想,他庆幸,若自己不来,李自牧真的会死。人的生命就是这般脆弱不堪,但人的缘分却生生不息。
李自牧活了,因为有竹曦在。
几个蛮人越走越近,眼看着将要拨开云雾见真容。他们不能发现李自牧,否则两人都活不下去。
连夜的颠簸让竹曦无法集中注意,不过本能让他产生了恐惧。这些人即将威胁到他们的生命,故而不是你死,就是我忘。
竹曦耗费心力猛地抽出“黑刃”,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死了,便会有更多的乌桓人察觉。竹曦意识到他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只是此时的李自牧太过于虚弱,仅仅靠着一口气维系着生命。必须有躲藏的地方,必须找到吃的,必须暖起来……
竹曦背起李自牧,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尸山血海。
第117章 别食言
去哪,茫茫天地,哪里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李自牧又昏死过去,不知还能撑多久。竹曦静静地背着他淌过泥沼。白雾在逐渐消散,滂沱的大雨此时也小了许多。
似乎是上天在帮李自牧活下去。从前竹曦不信鬼神,但如今要谢谢这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他找到了身处绝境的李自牧。
可是如何才能让他活下去呢,竹曦不知道。这里没有避所,没有火,没有食物,逃过了蛮人的敌手,又如何逃得过身体的极限。
竹曦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南方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辰,忽而听到马鸣之声。
荒郊野岭的,哪来的马?竹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匹孤马,独自站在崖边。它的身上按着马鞍,不知是谁的战马。
那马踱步走向竹曦,缓缓垂下头。竹曦握着马笼头,这次他看清了。出征前,是小满亲手做的马鞍与笼头,竹曦看她辛苦做的,用的都是顶好的牛皮。
它是吴解的马。
那这是否也就意味着吴解……
竹曦摇摇头,试图将这些晦气的想法甩出脑海。
那马乖顺地俯下身子,让竹曦将李自牧推上马背,又让竹曦爬上马鞍。随后它站起身,稳步朝丛林中迈去。
竹曦失了力,趴在马背上昏睡过去。
竹曦再次醒来时,马已然在一处山洞前停下脚步。这马似乎知道他想要什么,倒也是稀奇。竹曦将李自牧背进漆黑的山洞,这是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
马儿卧下身,趴在竹曦的身侧。它露出柔软的肚皮,让竹曦依偎着他取暖。
竹曦细细地掀开李自牧的上衣,血水使布料粘连,轻易不能分开。李自牧在昏睡中闷哼着忍受磋磨不断的伤痛,只是仍未转醒。
李自牧伤得极重,新伤覆着旧伤,层层密密,光是看着就疼痛不矣。这十几年的仗,不过是将他的皮肉层层扒开,又细细愈合的循环,他真的打累了。
疲累一旦埋下种子,便迅速在全身蔓延。无力,死亡,只要战争还存在,痛苦依旧会世世代代地笼罩所有人。
可是……可是若他死了,竹曦怎么办。在李自牧眼里,竹曦总是那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少年,要他时时刻刻护着,尽管如今事实已然不是这样。
“牧哥,你不能睡,我还在这里。这里很冷,很黑,就好像当初在浮香楼住的那个屋子。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就在黑暗里,是你带着我慢慢走出去的。现在我不喜欢这里,你得带我出去。”竹曦不断地喃喃,“你要醒过来,然后带我出去。”
山洞内一片寂静,除了竹曦自己微弱的回声,没有其余的回答。他将两块石子来回磋磨出火星子,用一小根干树枝点燃火,微微火光燃起,总比方才暖和些。
李自牧吃力地睁开眼,视线满是猩红,看来是血水流进眼睛里了。他的头枕在竹曦的腿上,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老骗子,别食言。”竹曦细细地擦着李自牧脸上的血污,那最惊险的一刀,划过了李自牧的眉骨,“你说过……我们要风风光光地回去,别骗我了。”
李自牧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些气音:“冷……”
确实冷,但如今外头全是潮湿的枯木,并没有什么可以拿来烧的东西。竹曦取下身上的包裹,将裹布丢到火堆里。又抖落出几本破旧的小册子,来回最后翻看了一遍。铁下心一页一页地撕了,投进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