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且没敢动,察觉他腿搭在自己腰上,呼吸紧了几分。
窗外的风似乎更猛烈了,刮得人耳膜生疼。
白栩呼出的气息喷在陆且脖颈,“你说,会打雷吗?”
“不会,台风过境很少打雷。”陆且肯定地说,说完帮白栩把被角掖好,轻声问,“你怕打雷?”
“怕雷把我劈死。”
“嗯?”
“你没听人说吗,忤逆不孝,天打雷劈。我前两天扇了温清妍几巴掌,她咒我将来被雷劈死。”
陆且没想到这对母子相处方式如此清新脱俗,沉默一会,闷声道,“人一年中遭雷劈的几率约为三十万分之一,你没那么容易死。”
白栩呆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失笑。
“天哥,你就不关心我手疼不疼吗?”
“嗯,所以,疼吗?”陆且改得很快,在夜色中握紧他的手。
白栩下意识想挣脱,转念一想,此刻全身都挂在人家身上,似乎也没有挣脱的必要。
或许正如陆且所说,他有些发烧,先前还冻得打哆嗦,被这人的身体温暖后,又开始发热。
他试图把被子踢开。
“别动。”陆且按住他。
白栩哼了哼,发现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我难受。”
“你别动,我去给你拿药。”陆且摸索着去找开关。
两人之间露出空隙,冷风灌了进来。
白栩迟疑一瞬,又贴过去,声音嗡嗡的,“别动,让我抱会。”
陆且立即不动了,僵着四肢,感受他呼出的气息。
一波急雨过去,新的强风还未成形,外面突然安静很多。
不知想到什么,白栩一声低哂,发烫的嘴唇碰到陆且凉滑的耳垂。
“怎么了?”陆且克制地用气声问。
察觉他声线里的异样,白栩坏心大起,凑过去,用牙齿在他耳垂上轻轻磨了磨。
“想起一件小时候的事。”
陆且想问他,这跟你咬我有什么关系。
但陆且问不出来,声音里泄出一丝情致,“什么事?”
“我小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吧,被温清妍接回家中照顾。那时我以为,再也不用和父母分开了,后来才知道,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只不过他们一时半会没找到照顾我的人罢了。”
“嗯,然后呢?”陆且安静听他说。
白栩:“让我想想。那会白氏要准备上市吧,两口子忙得焦头烂额,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偏偏我年纪小,没看出来,一味沉浸在‘从今往后我也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喜悦中,刚转学,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交了几个好朋友。
大家轮流到对方家中的做客,我也想请他们到‘我家’里来,就像是一种仪式,我急于向所有人证明,那是我的家,而不是爷爷奶奶的家,也不是外公外婆的家。这事儿我和白江山说了,他同意了,第二天他却不在家,是温清妍在家。”
白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提起此事,说到这里,陡然怔住了。
然而陆且还在等他说下文,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黑暗中,白栩的笑容扭曲起来,“然后她用那种阴冷不满的眼神盯着我,盯着那几个小伙伴,直到他们连饭也没吃几口,仓惶离开。
温清妍指着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厉声对我说,‘现在白氏正是困难时期,你请同学来家里吃一口饭,说不定明天全家就要饿死。今天你别吃饭了,以后再敢叫人到家里来,他们吃多少,都从你的饭里扣。’
那天我没吃晚饭,夜里也是下这么大的雨。
以前哪怕是住在抠门的外公外婆家,我也没饿过一顿肚子。不管温清妍那番话是否是认真的,她都成功把我吓到。
那天我终于明白,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只是‘爸爸妈妈’的家。”
话说完了,他和陆且之间,只剩下绵长而沉重的呼吸。
好一会,陆且才又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白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狼狈的人,一生都在别人的屋檐下逃窜。那天我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父母,温清妍言传身教,教会了我一件事:像我这样的人,谁也救赎不了。
天哥,陆且,我想不明白,今天的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
黑暗中,他用手描绘陆且立体的容颜,两辈子的印象缠绕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上辈子的陆且不问缘由,强行将他送往医院;这辈子也是如此,都不管他是否愿意,就来救他,还为此受伤。
虽然那只是一道小伤,但白栩却无法置之不理,再加上这人前不久才表白过,白栩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还没做好接受这人的准备,这人却已长驱直入,在他心里攻城掠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