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大笑。
绿腰面色滚烫,余光一绕,这才发现小叔也在座,赫然就在自己旁边,不由得面露赧然。
紧接着,又有一出《挑帘裁衣》,“二八佳人生巧样,红罗帐空了半床”,此曲毕了又是一出《戏叔》。
这戏不是好戏,是一出叔嫂的戏码,绿腰自然避嫌,正坐立不安,背后阴影笼罩下来,传来极轻极凉的声音,“走吧。”
绿腰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皆是脚下如飞,再回头,已经走出极远,只有那声音,还缠缠绵绵地回荡在戏台上,烧起来的艾蒿青烟,一直飞上繁星点点的云天。
大路口有马车牛车等着拉人挣钱,盖因三姑奶奶家排场大、戏热闹,吸引了一些旁边村镇上的人来看,间接地促进了商机。
先前那辆牛车便宜,人已经载满走了,旁边那辆马车上也已经挤满了人,车夫坐在辕上,手里提着缰绳朝两个人吼,“走不走,人满了,再不走,黑了狼出来了。”
严霁楼转头看向绿腰。
绿腰忽然想起之前半夜在山道上碰见狼的那一回,便说:“走。”
上了车,才察觉上当了,这人坐得满满当当,哪里还有空位给他们。
严霁楼先爬上去,绿腰上不去,严霁楼便伸出手,递给她。
绿腰犹豫了半天,直到车上的其他人都发出不满的嘘声,于是她抓住他的手,他很快握住,用力一拉,将她卷入车厢中。
幸亏这里离他们本村远,这趟马车上,都是些陌生的男女,没有人认出他们这对叔嫂。
绿腰想着方才那一下,也就罢了。
盛夏的夜晚,空气潮湿闷热,这马车虽然有个篷子,却十分简陋,破旧的板材,虚弱地拼接在一起,已经掉出一块,因为马蹄起伏和大风吹刮,剧烈地晃动着,锯齿的边缘不时打到她的后脑,她因为脚底被被人的小腿困住,上身也不方便转,被挤在一个小角落里,只能懊恼地忍着残板的颠扑。
忽然,脑后的钝痛消失了,她好奇地回头,张望,却对上一张冷若冰山的俊脸。
原来是小叔展臂扶住那块板材,让出自己的半壁位置,才为她搭起一块无虞的庇护所——虽然也正好叫她掉进他的臂弯。
看他们这样艰难,旁边的妇人支招说:“你不如坐到他腿上,这样两个人都舒服些。”
妇人的语气和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戏谑,大约是真把他们当成了出来游玩的小夫妻,严霁楼倒是面无表情,绿腰一阵心慌,只能装作不闻。
车夫或许是为了多拉几趟人,疯狂地甩动马鞭,一直到前面过弯,也不曾减速,差点连人带车都砸进沟里,车上众人跌得七倒八歪,都骂起娘来。
“往我这边。”耳边传来严霁楼的声音,“前面还有几个大弯。”
她小心地靠近,努力让两人中间有空隙留出,然而这个姿势,依旧让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鼻尖弥散着艾蒿燃烧的清苦气息,还有他身上长久存留着的一点墨香。
前面是一道冗长的上坡,身体的失重终于不再受她的控制,她整个人已经彻底落在他怀里,直到碰到他矫健炙热的大腿,她差点控制不住地叫出一声小叔叔来。
她想要起身,错开。
“不要动。”他在她耳边命令道,温热的气息如同一条小蛇,在嘶嘶地游弋。
她别了别耳际的碎发,抬起的手指被脸颊扑啦啦地烧灼。
下坡的时候,他顺理成章,将手臂横在她腰间。
绿腰心中一跳,幸好车内众人都面露倦色,并不注意他叔嫂二人的僭礼之举,饶是如此,绿腰依旧止不住心惊,一个劲地勾着腰朝外张望。
飞驰而过的马车这样快,却不及道路两旁无限倒退的白杨,还有葳蕤生长如绿洲的杂草野树,不住地向车轮缠绕上来,甚至偶尔有一两个花骨朵探入车厢,又很快被人摘走。
绿腰是没摘的,她一点都不敢动,因为马车的跌宕,身下的大腿已经起伏得足够厉害,好像她亲自在骑着一匹马似的,她安安静静地,像是泥塑娃娃一样坐着,怕再添上任何一笔变数。
她一直背着身,他微微活动了下关节,两人贴合得更加紧密,后背紧挨着的少年的心脏,蚂蚱一样跳动,仿佛要突破血肉的限制,跳到她手心里来。
“师傅停一下,前面沟口,我们要下车了。”有一对中年夫妻冲着车夫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