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倒是从这段话里捕捉到重要信息,“是你叫你哥教我骑马的吗?”
严家老爹当初是牲口贩子,以贩骡马为生,骑马驯马的手艺很高超,因此严青和严霁楼都会骑马,当初绿腰肯答应严青,一半理由都是在这个马上,自从严青教会她骑马,她就迷上了这种动物,还有在马背上起伏的感觉,她没想到这主意是严霁楼出的。
“快去吧。”
严霁楼把马鞭塞到绿腰手里,风一吹,似乎那种在原野上奔驰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是一匹温柔的母马,叫她想起她养过的乌雅,在哨声响起之前,绿腰双腿裹着马腹,从人群中冲出。
一来一回,她很轻巧地就夺得了领先,身上的绿衫布裙,比旁人特制的骑马胡服看着还要潇洒,严霁楼站在终点处等她,旁边站着的是马场的掌柜,也是这次马赛的组织者。
头名的奖品放在托盘里,呈给绿腰看时,竟然是一圈银色的项圈,上面缀满银色链子和异域银币,还有蝴蝶样的装饰,围观的一些贵女们还以为头彩会是什么好东西,这样一看,原来是普普通通的银项圈,因此都发出嗤声,嘲笑马场主人的抠门。
绿腰却定定地看着那银项圈不说话,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那天她代表汉人,同一群哈萨克和藏族女孩比试,拔得了马赛的头筹,奖品就是此物,她很珍惜地把它挂在炕头,每天睡前都要擦拭,只不过后面突生巨变,她离开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带上它,之后也没有再骑过马,从此把那段生命中难得的自由飞扬的日子,同这项圈一起埋在旧日的烟尘中去了。
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严霁楼接过银项圈为她戴到颈上,一瞬间骑在白马上的绿腰,整个人同项圈上所有的银子,都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她梳着妇人的低髻,荆钗布裙,却比十八岁或者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绿腰骑在马上,倾下身来抱住严霁楼,顾不得旁边还有外人在场,“谢谢你,小叔叔。”
她很快地吻了他的眉眼,然后重新叫了一遍,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第88章
“小楼。”
“不好, 不喜欢,叫小叔。”
空无一人的官道上,一辆青壁马车辘辘行驶, 里面传出破碎又持续的声音。
野路并不好走,车颠得厉害,东一撞,西一撞,跨过山谷、桥洞,又在半山腰磨蹭了一圈,消磨掉许多时间, 拉车的两匹马自己找新鲜的青草, 所以一直在胡乱走动, 在铺满鹅卵石的河道停留的时间最长, 直到大约落日时分才回到城里。
走过人声鼎沸舟楫横渡的码头,沿着藤蔓丛生的小径, 有时候经过书院、药坊、铜器街, 还有胭脂水粉的花花巷子,人们惊讶, 为什么这马车如此之大, 车帏帘子密闭, 而且越来越快,似乎极其急切。
终于到了严府门口,绿腰被从车里接出来, 浑身湿淋淋的, 又冒着热气, 像才洗了个热水澡一般。
老管家正坐在檐下望天色,彤云密布, 恐怕要下暴雨,不见主子回来,真是令人忧心,或许他该去送伞了。
夏雷轰隆震响,一道闪电擦着檐牙劈过,门口天光一暗,拐进来个高大的身影。
散乱的袍服褶皱之间,依稀可见,怀中裹着个人,被用各种衣服胡乱包着。
头发散成一堆,隐约还能看出来是个妇人的圆髻,钗环绒花松松垮垮斜簪,将坠未坠。
“大人。”
老管家本来还打算多说几句,见了这副景象,及时又把后半句话吞回。
严霁楼目不斜视,把身上的马鞭丢给他,“大门上了,不要放人进来。”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
天空下起大雨,满园风雨。
刚到照犀居,绿腰就被放下来。
按在门边,绿腰好几次觉得铜绿门环要撞到鼻尖上了,后来又忽然被扯开,大雨滂沱,严霁楼低头看了一下,道:“能自己走进去吗?”
地底青白石坪的缝里,不断有热气汩汩冒出来,眼前一片朦胧,万物都看不真切,绿腰才从衣服的蒙昧里把脸露出来,两颊都是红晕。
一进门,一阵晕天转地,紧接着两只手被绞住,绾到床头的雕花栏杆上。
隔着雕花窗棂,听见里面一直在叫小叔叔。
有时候是“夫君。”
绿腰不知道为什么她叫夫君,他总是显得暴怒,肌肉青筋也更骇人,挞伐起来像对待刑犯,拷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