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道谢后都接了过去,那穿绿的少年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嗯?”绿腰不解看向他。
少年的耳尖便有些红了,“这个香我还有,我想要换一种。”
绿腰笑着问他,“有香煤、香饼、香烟、还有香珠,你要哪种?总不会要香粉吧?”
香粉多是女儿家用,两位同行的友人听了这话,都笑嘻嘻地望向他。
“不,我想要一点独醒香,近来家父生意不顺,总是嗜酒,全家深受其扰。”
绿腰闻言蹙眉,转身在多宝槅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那鸡头米大小的棕色药丸,秤了在外人看来足够的分量,这方子是她在一个郎中那儿买到的,原料里面含干葛乌梅甘草还有枸杞,嚼服后确实有醒酒的功效。
绿腰将服用禁忌和方法都告诉李姓少年,少年要付钱,绿腰摇了摇头,挑眉一笑:“你拿着吧,算给先生的束脩。”
这话正和前面的玩笑呼应,大家都笑起来。
送走客人,绿腰听见两个孩子在后院玩耍,心里不禁盘算起来,虽然方才是玩笑话,但是放眼四周,凡是家中有条件的,一般都给孩子开蒙得早,这个年纪,已经是能背三字经和弟子规的了。
她家这两个,还就知道在墙根儿底下玩泥。
绿腰想了想,把秦嬷嬷叫来,“秦姨,你打听一下哪里有供小孩子开蒙的学堂,最好离咱们不要太远,人也不要太杂,至于学费多少倒不要紧。”她手里还算攒了点闲钱,本来是预备要扩大店面的,现在看来,还是紧着孩子们先用。
“我不上学。”
柜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只小脑袋。
绿腰心里一沉,知道方才的话都叫这孩子听去了。
“为什么?”她问。
“反正我就是不想去!”
青轩不肯扎当地小孩子的那种垂髫,秦嬷嬷只好把他头发全梳上去,给他扎成那种成年男子的单髻,戴上乌木小冠,本来就稳重淡漠的性子,显得愈发少年老成。
“每个小孩到你这个年纪,都是要去上学的。”绿腰看着儿子倔强的小脸,郑重地告知他。
她感到很意外,虽然她自己没有机会上学,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不求上进的人,凭着认识不多的字和算术,也能独立做出严丝合缝的账本来,还能照着连环画上,给他们讲各种传奇故事,甚至多年来都没有放弃过画画,包括篆香的香型和成模,都是靠她自己摸索出来的,甚至被其他铺子买去当范本。
怎么儿子倒成了这副样子呢?
唇红齿白的小童有些急迫,“谁说的?隔壁油坊的旺旺,不就跟着他爹学榨油吗?还有磨豆腐的老张,也带着儿子走街串巷,做生意了。”
绿腰听完,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挣钱?”
他扭着头好一会儿不说话,最后才重重地答了一声:“嗯。”
绿腰皱起眉头,从高脚凳上下来,走到儿子跟前,蹲下身来,“为什么呢?我给你的零花钱不够吗?”
青轩不假思索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铜板,全都用线穿起来了,长长的一串,用手抓着,可以垂到地面。
这些都是他的零花钱,原来都被他给攒起来了。
怪不得最近只见弟弟买糖葫芦,他只在吃饭的时候多吃一碗,秦嬷嬷问他,他说:“我要长大。”
绿腰知道这孩子早熟、聪慧,也有异于常人的敏感,但是看见他如此,还是觉得心酸,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为什么这样?”她问。
看他紧紧盯着门口,丹凤眼里涌动着冷意,绿腰明白过来了,一定是方才她和那几个梧桐书院的人说笑,叫他瞧见了。
他很不喜欢家里出现别的男人,可是为了省房租,她只能租这种后宅和店面相连的院子,而故衣巷的这一家,无论是在地理位置上,还是面积采光,都是相当优越的了,绿腰不可能为了小孩就忽然搬家,或者不和客人来往,只能尽力避免叫他看见那些谑笑的瞬间。
“青轩,上学去吧,上了学你才能做官,咱们才能搬家。”
“真的吗?什么时候搬?”小孩抬起头,露出希冀的眼神。
果然,看来她猜得没错,他确实是对这个很有芥蒂。
不过她要小心点,这孩子没那么好糊弄,只要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不差地会把它记住,必要的时候复述出来,回旋镖一样扎人。
“你先去上学。”她说。